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8/21 00:39:46瀏覽427|回應2|推薦3 | |
在家吃過晚飯, 我坐在天母西路的那家 Starbucks裡. 我喜歡塗塗鴉鴉, 就帶上我裝著筆記型電腦的登機箱從家裡走過來. 從歐洲到東莞, 再回到台灣, 都是把筆電裝在我那淺綠色的登機箱裡. 把兩條一米長的合金拉槓拉著, 便任意讓那箱子下的兩顆小滾輪東南西北地這麼到處滾, 若是路面不平, 還不時發出陣陣低嗚. 從前我只是隨意地將筆電放進我的側肩包背著走, 但也因此不小心撞壞過一台, 硬碟資料全失, 頗為心痛. 所以我對登機箱的低嗚吟泣也就不在意, 畢竟更換滾輪要容易得多. 我點了咖啡, 就走進來找了位子先坐, 邊等櫃檯叫我. 晚上十點, 再過一個小時, 咖啡店就要打烊了, 但是環顧左右, 幾張桌子還是坐得滿滿的. 天母商圈這兩年來的沒落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所以我有點意外地發現, 在這個已經沒有什麼街好逛, 也少有老外, ABC 或酷似金城武的日本男的天母西路, 在春節假日大年初四的晚間十點, 來到這裡喝咖啡的可並不都是家住附近的天母人, 而是從城市的其他角落過來的. 我從家裡走來不過十分鐘散步而已, 所以穿得隨便. 一件家居圓領 T 卹加體育長褲就蹓出門了. 其他在這裡的一半以上顧客, 看起來還頗為盛裝. 她們可就不像我一樣是到家裡樓下來坐坐而已了. 也許待會這裡打烊後, 還要繞過半個台北回家. 一找到位子坐下, 最先吸引我的注意的, 是視線五公尺正前方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的黑色毛氈帽, 質地相當暖. 這是"福爾摩斯探案"一類的影集裡你會看到的帽子. 如果街景是正飄著雪的倫敦, 這頂帽子便稀鬆平常, 但這裡是台北. 這個小弟一個人帶著筆電來此, 一臉嚴肅在他的蘋果電腦上敲敲打打, 偶爾抬頭, 見我正在瞧著他的帽子, 便避開目光. 他在室內並不脫帽, 帽沿下是粗重的黑鏡框. 他裡頭穿著有 Burberry配色的蘇格蘭方格紋的襯衫, 外罩寬鬆的灰色套頭毛衣. 白胖的身材, 嘴角緊抿. 我想這彷彿是一種典型, 這個毛氈帽的小弟想必不善於(或至少是不喜歡)處理人際關係. 和人交往於他而言想必是一件很花精神的事, 縱使可以應付好, 但總之與人相處還不若一個人與自己相處輕鬆. 我這麼想著, 並非只因為他今晚是一個人來喝咖啡, 而是他的穿著. 那一頂既軟且暖的毛氈帽並不是台北的衣著思維裡會有的東西. 這是他自己從他處(英國?)的移植. 在台北戴著它, 若不是蓄意跟這個城市有劇烈的碰撞與對話, 就可能是另一個極端 ~ 對台北氛圍的無視. 他還遺留在地球上只屬於自己的某個角落. 坐在有點暖和的星巴克內座上, 穿兩件外衫加毛氈帽, 在鹵素燈下打電腦. 無論是從他自己的感覺, 或是就旁人的視覺, 都是很熱的. 從衣著的氛圍到室內氣溫到光線色調, 他的無動於衷懶於應付, 是一種不經意表露出的自我隔閡與對隔閡的想望. 他今晚坐在這裡, 彷彿是一個空降的人. 他旁邊的圓桌上坐著三個人. 其中一個和我斜對向坐著的少女, 臉蛋長得很好看. 她側著頭, 與另外兩個同伴聊著, 在星巴克裡當然人手一杯咖啡, 巧合的是三人都是分量不大不小的 Grande. 她聽著講著, 嘴角不時輕笑, 明眸閃閃, 也跟著笑. 直髮及肩, 淺淺粉底, 淡妝, 泛著隱約藍色墜飾微光的項鍊. 這樣美麗的少女在這樣的夜晚若是與相稱的男朋友在此約會, 便是不足為奇的城市風景. 比較特別的是另外兩個人, 一男一女, 都不像她這樣經過穿著打扮, 年紀都在四十上下. 做她的長輩則太年輕, 做友伴則太老. 男的與那美麗少女對坐, 穿著有頭罩的休閒上衣, 運動鞋. 另一個女的和那美麗少女坐靠牆沙發. 中間隔著她們兩人的包包, 關係不甚親密. 至少不是姊妹淘那型的. 這樣的組合不能說奇特, 至少不像那頂毛氈帽般奇特, 但也是夠特別的了. 再順著視線裡的圓弧繞過來, 是一桌四個型男型女, 型男一是長鬃山羊鬍加俐落線條的 Armani黑衫. 型男二是短平頭配龐克風短袖白 T 卹, 小露肌肉. 型女著濃妝紅唇, 一個頭髮極短, 直髮滑順而金色挑染. 兩個女孩一紅窄裙一短褲, 皆穿黑絲襪. 一個搭配高近三吋的紅色鏡面高跟鞋; 另一個是咖啡色的反毛皮 boxing平底長靴. 這樣的四人組合, 如果有一個穿著沒這麼"型"的人加入其間, 格格不入的感覺便很突兀. 可以說, 隨便抓一個現在咖啡店裡的顧客丟到這四個人裡面去聊天, 都難免這種突兀的視覺效果. 幾分鐘之後, 隱約間領悟出我對這四個男女的量詞應該就要維持"四個", 而不是"兩對". 這彷彿是很明顯的. 但想不通他們是約好了 dress code, 要穿得型一點出來呢? 還是天天都穿這樣? 或是, 他們彼此相識的背景, 知道今晚與這幾個出來, 便先打扮一番? 四人而無一人失誤, 由隱而顯的默契. 他們會在假日的夜間十點出現在天母西路的星巴克, 比較合理的解釋, 應該是他們剛剛才從"洋蔥"一類的食肆裡走出來, 在各自回家前想續個小攤. 天母西路已經沒有適合這類型男型女逛街的店了, 他們看起來也不太像從北投溫泉或是陽明山賞櫻剛回來. 天母唯一還"型"的, 也許只剩幾家很受年輕人歡迎的食肆而已. 如果不是朋友聚餐, 我想不出有更好的理由解釋他們出現的時空與穿著. 和友人聚餐則多半必須續攤, 續攤是一種儀式, 因為之前的聚餐往往不盡興, 話還沒聊開. 聚餐之間見面聊天, 如同作文的"起"與"承". 續攤是"轉", 然後致"合". 如果朋友之間相隔越不常見面, 續攤則越重要. 至於地點, 如果四個人都沒有住天母的, 那麼就星巴克吧. 星巴克是有一點遜, 但還是型過麥當勞. 續攤要綜合考慮自己與友伴的荷包, 多半不會找在三百元以上的地方, 否則便又是一個"起"與"承". 而非"轉", "合". "不加奶油的熱 Mocca Venti 好囉 ! "櫃檯叫著. Grande 是社交的份量, 如同剛才第二桌的美麗少女與另外兩人. Venti 是一人獨享午後或夜晚的份量, 如我. "是我的. 謝謝." 我快步至櫃檯. 咖啡已在檯上等著, 後面是個戴銀框眼鏡, 身材高卻略嫌寬壯, 笑容可親的女孩. "今天剛回來台北嗎?" 她問. 我想星巴克內部一定是從好幾個月前開始要員工要主動與客人攀談, 畢竟現在生意不好做. 上一次民權東路的星巴克好奇美眉問我和我同學: "是來這裡聊天嗎?" "是啊. 今天從中部剛回來." 很難解釋我為什麼臨機便撒了一個小謊. 大約是我想隱瞞那種"家就住附近還帶登機箱出門"的不協調與尷尬. "我今天從南部上來. 坐高鐵. 你拎個行李, 又一身輕便. 高速公路很塞齁..." 是的. 她的確像南部人. "粉塞. 我開了四個小時. " 搭配肢體語言比了一個四. 說一句謊, 就得編完一個故事. "我們在咖啡店櫃檯, 看人都很準." 我回到位子, 剛才那三桌的飲客仍繼續著她們的咖啡與人生. 不知怎地, 我獨飲時忍不住淺淺發笑. Aquinas 2009. 1. 29 於台北天母
|
|
(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