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家鄉的訪客

    一個夏末龍眼盛產的週日,大門的衛兵來電查詢核對身分.是一位初中同學來探訪,果然如小哥在家書所描述.一路連走帶跑一公里多,雖然氣不是很喘,但制服內外濕透.

    我驚駭又高興,幾年不見竟然亭亭玉立.臉紅紅的,天熱吧!她的白襯衫也濕了一片.她說依小哥指示在台中車站下車,問了幾個人才再搭車到烏日站,又走了好長一段路.我根本沒及時安慰,只是問怎麼想起來探訪.她沒說明,從包包取出一條白色勾針圍巾塞給我,引得衛兵們哦哦的起鬨.其實在學校時只是常玩鬧,畢業後我僥倖上了高中,她沒考上就在她爸的小舖子幫忙.因為都住在同一個小鎮,年少愛玩所以常碰面,但那時我沒啥特別感覺.

    我帶領她邊走邊介紹營區,一路上聊才知道:她獲知我當兵之後想探望又難為情,鼓起莫大勇氣才到我家索取部隊駐紮地的消息,難怪小哥在家書裏說未來的弟媳他滿意.到連上因為官爺們都放假只有士官長留守,於是帶她[覲見].士官長是面惡心善的湖南佬,ㄧ揮手:去去去!去玩,八卦山不錯!又急拉著我到一邊悄悄話:[錢夠不夠?],一邊手伸入口袋.我趕緊報告:前兩週家書提及我已準備了.[晚餐呢?賓館住宿呢?笨!],將二百元硬塞給我.

    當時八卦山大佛內部還沒完工,我也帶她進入讓她見識見識.高高興興遊遍週遭所能到的地方,眼看日頭漸隱問她要即時回家或住一宿,她沒答腔只好帶她到附近一家日式賓館.進了門她頭低低的,不知是否燈光使然一臉紅通通,我心想她大概怕盤纏不夠,趕忙跟櫃台開一間房以及要了晚餐,掏出皮夾用我的補給證(軍人的身分證)登記.

    吃罷晚餐看了一會兒電視,她說累了要洗澡,我則外出買了蘋果,也順手帶三四斤愛吃的龍眼,就在客房門外庭院燈下的椅子吃了起來.沒多久,她盥洗妥當開門喊我說是想睡了,明天一早要搭車回家.我將蘋果交給她,並要她在旅途中打發時間的一本小說給我,若有任何不舒服,我就在客房外看書.就這樣,一夜邊看書邊吃龍眼偶然打打盹兒,也不知吃了多少龍眼裏的蛾幼蟲.回想當時的體力真驚人,大概都得歸功於軍隊的嚴格訓練.

    天剛破曉她便起床,看她眼圈有點兒暗沉,但她說累了睡了我也不好再問,付了錢退了房一同直奔彰化火車站.臨別她將剩下的一顆蘋果給我,我將未吃完約一斤多的龍眼給她.她急著登車回家,我也急著回營銷假.士官長詢問經過,我據實報告直被罵:蠢!蠢!真個笨小子.當時我心裏只是想:我不可以隨便而不負責任.之後也互通多次信,最後一次她說看我給的信,她自慚不如我太多,就此如石沉大海,待退伍回鄉才獲知她們將老屋子賣了搬了家.

後記:這是一個偶然觸發的追憶.多年之後我也組織家庭搬離宿舍老房子,也有了一個帶把的寶寶.她從老家打聽到我租屋處,說是怕夫婿有問題要跟著去美國,想將唯一的女娃兒託付我會按月匯費用,但內人不便接手未許可,於是陪她回娘家當和事佬,所幸圓滿解決.大概她和我都有默契,日後也沒再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