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最後的玫瑰《六之一追念》
                    The last rose of fall

《序言》如標題含意的傷感，也見證真愛是無懼於世俗批判，無視於財富多寡，是奉獻與無悔。主人翁已肝癌去世，兩女人承續遺志並苦心孤詣培育唯一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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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公交車站下車還得走好一段的村道，天灰陰陰的滿凍。雖然有出租車攬客，但這次我想安步當車也可暖暖身，現在已不像以往那麼毛躁了。緊了緊皮襖與毛帽搭上脖圍，揹著背包緩緩走在既熟悉又透著陌生的村道，看著暌違已久的家鄉，小城已變得有模有樣。十二月天還沒下雪，看來今年又是個少雪晚雪的冬天，深深吸一口冰凍透著鮮的空氣平復歸鄉的悸動。

    薄暮中長靴喀喀施施然漫步，偶而擦肩而過的行人，以前常會遇到熟人，如今卻都是陌生的臉。遠遠看見曾經待過的廠圍牆，前幾次回家都搭出租車趕時間，路旁景況倏忽而過，這次可以好好憑悼憑悼，內心又激動起來不禁加快腳步，因為那裡有我一段青澀的美麗！隔著高過胸口的鐵柵欄大門佇足探望：廠房已拆除，只剩一堆堆瓦礫與傾頹將塌的半堵牆。廣場錯落的冒出些許青綠，在暮色裡有著荒煙蔓草的感覺。才九年的光景這裡似乎已歷盡滄桑，但舊時人呢？突然一陣眼熱鼻酸。

    門衛室還在，只是經不起年久失修與風霜的摧殘不免破舊。紙糊破裂的玻璃窗，一位滿頭灰白的門衛探頭：「幹啥？這裡沒人了。」「大叔！這廠好像荒很久？」「外地來的不干事別亂問。」「我是ㄨㄨ家的女兒，今兒個回鄉探親。」「啊！妳是他家的娃兒？都長成這麼水靈了要不進來坐坐。」老門衛緊一緊褪色的軍綠棉大衣，打開側門讓進。「謝謝您老！我能隨意看看嗎？」「都拆了沒啥看頭，要看儘管看別讓老鼠給嚇著了。」

    走近看著那一堆堆瓦礫，隱約還透著人聲與機器的吵雜。走到已夷平的辦公室舊址前，恍惚中，似乎還能看見與同事的熱絡，經理臉頰貼著電話筒。驀地回神，不禁悲從中來。老門衛提起烤漆斑剝的保暖瓶沖了一杯茶給我，以我現在的生活水平這茶不怎樣，但這是無私的熱情，是家鄉的原味！脫下皮手套捧著，杯熱暖了心，熱氣蒸騰的茶眯了眼泫然欲滴。從老門衛口中得知在我們離開之後又歷經一次重開廠，他感覺這塊地有自己的主意好像不讓再開廠，聽說現在賣給地產商準備蓋住房和商辦。

    告辭老門衛一路走一路想，不知覺已到家門前，看著我家隔壁Judy的老房子發愣。她爸已經回來估摸還沒公開我倆的事，即使我們現在已身居私人公司的高位，可是如果這種事傳開肯定會在鄉親間引起訾議，在這保守的農村，兩家人能否承受得了蜚短流長？沉思中看見從小熟識的大嬸，還沒來得及問候她就對著我家扯開嗓門大喊：「老同志！妳家丫頭回來啦！」都三十好幾了在大嬸眼裡還是個丫頭，爸媽的眼中也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也許就因為這樣，或者對那一方田地與左鄰右舍的感情，我再次力邀去南方與我一起過活都沒答應。爸還說：「連老鄰居都回來了我們還搬去幹啥？」Judy她媽堅持在身邊照料不回鄉，我必須去拜望她爸。老人家一再咕噥著惋惜女婿好人不長命，並諄諄告誡不可有負所託，我知道憑兩家多年的交情，爸媽遲早會知道個通透。

    因為明年年假必須同Judy母子一起去台灣無法跟家人團聚，只好偷空趕回探望。在家只能待兩天留下一筆錢，一大早再度揹起背包感覺沉重了好多。不是媽親手曬的菜乾有多重，而是她的親情與爸那關懷的眼神。我知道他在意的是啥，我一直推說弟弟已經可以娶媳婦了不差我，他們就是拋不開心頭的想法，等Judy她爸說了就真相大白，但我永遠不後悔。九年的真愛與共事的點滴彌足珍貴，我會珍惜地慢慢啃細細品味直到人生的終站。

    步出家門只向後揮揮手不敢再回頭，還要去西塞山看看，每次回鄉必去這已成了習慣。在山頂遠眺滾滾長江心頭仍然再次激動，不禁輕吟楊慎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從首次和他一起來到現在不知覺已過了這麼多個年頭，不論這一段是孽緣或者賡續循環不已的前緣，他都是我倆的伯樂、鮑叔牙更是我倆的夫婿，能為他和留下的唯一血脈鞠躬盡瘁也無悔無憾。凝視遠方，江風呼呼亙古如斯，揚起青絲縷縷，似有情實無情，拂著臉上兩行冰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