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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追風箏的孩子》我總共看了兩遍。三月一輪播放時我和若妍去看了第一次，今天又和小咪去看了第二次。我發現自己在同樣的情節點上笑，也在同樣的情節點上哭。唯一的不同之處是，這次的哭更難受了些，更精準的說法是：這次的悲傷更深了。也許是因為理解得更多，悲傷的情緒便有如靜日沉船，沉入心海的深度隨之更加深了，於是乎觸及我的心靈纖維之部份也變得不同了。總之我哭得好難受。這次的哭雖然一樣是眼眶流出熱淚，卻是一半向外溢出，一半向內堆積。我哭到微微抽噎，喉嚨和鼻腔都被酸楚的覺受所佔領。

　　電影中阿米爾向自己的岳父說：「我的父親和他佣人的妻子上了床，生下了哈山。現在哈山死了，由我來照顧我的姪子。還有，請你不要再叫他哈扎拉男孩，他有名字，他的名字叫做索拉博。」哈扎拉是阿富汗常被欺凌的少數民族，與阿米爾所屬普圖什貴族在種族階級上是一個對比。我很討厭這種種族和家世上的歧見，大至國家戰爭殺戮、小至個人情感悲劇，常是因為這種愚蠢的庸俗之見所造成的。我對於這種歧見非常的敏感，連眼見都覺得可憫無法承受。也因為可憫，所以覺得可憎。對於這種歧見的抱持者，我常感覺憤怒，我的憤怒經常以不耐煩或不屑一顧的表情表現出來，於是總被歧見的抱持者譏嘲為過份清高。然而，天！究竟是我太清高還是你太愚痴？如果你知道這樣的歧見將造成他人多麼深的苦難或傷痛，你還會繼續堅持己見嗎？別說文明世界已經沒有這種人，多的是！生命若不能學會設身處地為別人設想，悲慘便永不止息。　

　
　　在《追風箏的孩子》裡，阿米爾和哈山本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是什麼切割了他們呢？是謊言、虛偽、暴力、歧見。哈山一再為阿米爾而受傷，非常沉重的負擔，哈山卻甘願背負。他為阿米爾撿拾風箏時，曾經笑著回頭對他說：「為你，千千萬萬遍！」（For you, a thousand times over！）敏感纖細的阿米爾卻承受不起，他情願選擇逃避，最後甚至選擇說謊欺騙以拋棄哈山；而哈山卻都能明白諒解，他的心中一點怨恨也沒有。哈山對阿米爾的愛令得他願意勝受苦難，而這偏偏是阿米爾所勝受不起的。哈山的那一句：「為你，千千萬萬遍！」愛得如此深刻甘願，卻炮烙阿米爾的童稚心靈，變成一種難言的苦楚。被人深愛無以回報是一種負擔，而當你的回報讓對方陷入遭人嫉妒被人傷害的苦境，那更是苦中之至苦。如果對方明知如此還告訴你為了你心甘情願至死無悔，這樣的愛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

　　「為你，千千萬萬遍！」這樣的愛，有天堂的芳香，也有地獄的燄火。於是阿米爾拋出一個謊言，哈山只是凝望了他一眼，便溫馴地接受了。阿米爾以為這一次哈山終於可以脫離他的生命所加諸於哈山身上的苦難，誰知道多年後，哈山終究為阿米爾的家族而慘死，阿米爾也才明白，這慘死的男孩不僅僅只是他最心愛的童年玩伴，還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可憐生前無緣與他同姓、同受教育，死後還留下一個遺孤，仍在故鄉承受著父親所遺留下來未完的苦難。

　　阿米爾決定彌補父親和自己犯下的錯誤，他必須終止這場苦難。於是他重回阿富汗，從殘酷的神學士政權下搶救出哈山的兒子索拉博，那是他的親姪子，是他兒時同伴也是親兄弟哈山所留下的唯一骨血。

　　電影的最後一場戲，阿米爾教索拉博放風箏，他告訴索拉博，他的父親哈山是全喀布爾最棒的追風箏的孩子。「要我為你追風箏嗎？」一向自閉陰鬱的索拉博極為難得唇角微微上揚地點了點頭。阿米爾開心地笑起來，他邊追風箏邊回頭對著索拉博大聲呼喊：「為你，千千萬萬遍！」為愛付出的快樂神情一如當年童稚的親兄弟哈山。這一次，阿米爾選擇為愛付出，不再畏懼逃避。

　　For you, a thousand times over！　

　  文／楊璇戀　97.0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