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人才」薪資偏低的問題，近年來一直被提起，中研院院長翁啟惠搞了個宣言之後，大家又把這盤冷飯稍微炒了一下。今天的中國時報上幾乎一整個版面都在講這個問題，但是卻把之前打肥貓的議題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無意和人才的薪資問題攪和在一起。

之前的所謂打肥貓，並不是指壓抑人才的薪資，而是指一堆公務員退休轉任政府成立的基金會擔任董事長、總經理，領乾薪不做事，這叫做肥貓。而「人才」薪資偏低的問題，則是否是個「真議題」倒是值得討論。

許多人認為國內的研究人才（包括中研院等研究機構、大專院校）因為沒有「高薪」吸引，所以紛紛被中國或其他國家挖角，導致國內「人才」流失。這種現象的確有，但這不是真正的「問題」。就像是美國職業運動一樣，不管是美國職棒或NBA、NFL、NHL，厲害的選手本來就是薪水特高，隨時有人等著挖角。但表現普通的選手，薪資也只有那些明星的幾十分之一，甚至於職棒選手由大聯盟降級到小聯盟，或者是其他職業選手，連約都沒有了，被迫退場。在商場上也一樣，許多獵人頭公司隨時在找人才，以台灣來說獵人頭公司沒有設限，台灣人的優秀管理人才一樣會被挖角到國外去。簡言之，「人才」市場是自由的、開放的，流動機制沒有問題。中國時報的報導中，立法委員賴士葆說，國內企業的外籍ＣＥＯ雖然年薪動輒百萬，但不能只因薪水高就批為肥貓。他應該順口講講，台灣的上市櫃公司CEO年薪何止動輒百萬？是動輒千萬吧！加上配股分紅，根本不輸給歐美國家。賴委員也應該都有看商業週刊、財訊、天下雜誌，這每年都有統計報導的。

研究人力也是一樣的！以專利而言，有本事的人搞出專利，沒有人能擋住他賺錢。沒本事的人搞出兩百個專利，只是浪費專利申請費用，根本沒有公司要用他的專利。光是看大學和研究機構，經濟部和國科會有多少計畫獎勵大學教授搞專利，到底有幾個專利能賣錢，請經濟部和國科會公佈，就知道到底這些「專利」有沒有價值，這些人才是不是真的那麼珍貴。

但另一方面，大專院校教師的「平均」薪資偏低才是真正的問題。確實職業無貴賤，在歐美國家大學教授也沒什麼了不起，在商場上、工廠中或技工、警察、消防人員等薪資也都很高。但是如果把這筆帳算一下，實際上台灣的大學教授確實薪資偏低。有那個國家的軍警消和台灣一樣，官校或警大畢業後，就是和大學的助理教授一樣薪資？這些國家投資在科研的經費也更充足，國家設立的研究機構也多，容納更多拿到碩博士學位的研究人力，也提供平均比台灣更高的薪資（以PPP計算）。

台灣的教育部和國科會常常要求大學教師要卓越要，除了教學、研究，還要擔任導師當大學生的保母，還要挑起人格教育的責任。除了少數「研究」表現優異的教授近年來因為五年五百億彈性薪資可以多一點收入之外，大學教授也和一般人一樣，在薪資收入「自認為」不足的情況下，要自己想辦法。不管是承接政府機關的建教合作計畫、和企業合作的產學計畫、學校開設的在職專班或學分班、企業辦理的訓練班或講座，大學教授也只能在「不違法」的狀況下，設法自己用勞力和心力多賺取一點收入。確實有些大牌或有本事的教授，計畫很多，收入可以到二、三十萬一個月，但如果依照教育部的規定，他們的透過研究計畫主持費增加的收入也已經超過部定的上限了。所以，有本事的人會透過各種方法來「增加」收入。例如彼此在計畫中互相掛名，主持的計畫數目控制合法範圍，其他的就利用「共同主持」、「協同主持」、「專案顧問」等方式，閃避法令規範。講得難聽一點，就是互相照應勾結，互惠共生。至於這些大牌教授的教學表現，上BBS看一下就知道了。有將常「曠課」的，有上課一大半在閒聊鬼扯的，有花錢請其他人來講課把必修課當專題演講混過去的。所以問題在於「平均」薪資太低，但對於有本事賺取高薪的人又沒有適當的規範。至於這些大牌教授或大老的研究有多好，假如依照國科會和教育部的方式光是計算SCI期刊論文，那他們應該相當優異，否則也不會計畫那麼多。但如果熟悉這樣生態的人，就知道反正計畫多就請博士後研究人員寫論文、請印度交換研究人員寫論文、請專門代筆翻譯編輯的外國人寫論文，這一切還都可以用計畫經費支付呢！這才真的夠厲害。所以在中國時報的同一篇報導中，賴委員說同樣情況也發生在專業人士與教授圈，「對岸開出的教授薪資是台灣的五倍，我們拿甚麼跟人家比？」。 他也是故意不好好地把現況講清楚。中國大學教授的平均薪資還是比台灣低，但是他們對於大牌教授是徹底沒有限制。而且做政府機關計畫的經費運用幾乎完全不管，有多少盈餘都是教授自己放進口袋！拿這種狀況跟台灣比，有點令人啼笑皆非。當然，確實中國知名大學以高薪挖角台灣教授或國外教授，這是實在的，但這並非已經成為普遍現象。而且，中國的優秀教授比台灣多得多，台灣不必太把學術人才流失當真！假如台灣教授真的那麼夠力，我想他們不會以中國的大學為目標而已，哈佛、麻省理工都在等著他們呢！薪水也應該比中國給的更多出不知道多少倍吧！但說起來，大學教授還算好，畢竟上面沒有長官天天讓他們日子難過，薪水不滿意就不滿意，比上不足，但比起廣大勞工卻綽綽有餘。不管學生好不好教、學校設備軟硬體夠不夠，至少不會因為這樣被搞到疲於奔命，甚至於精神錯亂。但是，公務員就不同了。公務員，尤其是不是在中央政府或五都的公務員，有許多人都是每天被搞到疲於奔命、擔心自己會有一天精神錯亂。

至於也有許多人為政府機關首長抱不平，賴委員也是。在報導中，『賴士葆說，與國外相較，其實台灣部會首長與政務官的薪資水平普遍較低，也會降低優秀人才為國貢獻的意願。 新加坡的部會首長年薪通常都是台灣部會首長的五倍以上，甚至多達千萬元。反觀台灣民眾對專業人士出任部會首長、政務官員，都以「為國犧牲奉獻」為最高指導原則，這種想法已經過時。』但我想，假如新加坡的總統、總理、部長和台灣的一樣，把作秀當做事，一天到晚剪綵致詞，跑畢業典禮和紅白帖比辦公時間還多，不知道新加坡的國民是否還願意給他們那麼多薪水？假如新加坡的內政部長針對少子化問題，搞搞內政部員工聯誼、弄個生育口號比賽、發發象徵性的津貼、丟一點學齡前教育的補助，而根本沒有針對托育、照護等更周延的政策提出一點辦法，對於生育的補助僅止於一開始的兩、三萬元和希望通過立法明年可實施的育兒費用「減稅」方案（而且還有排富條款）！這種部長千萬年薪，不知道新加坡人是否很樂意？對於飛彈打不准、軍購買不到、募兵徵兵搞不定、軍紀混亂的國防部長，給他千萬年薪，不知道新加坡國民是否安心？至於我們的教育部長、財政部長的表現，給他們千萬年薪不知道我們台灣的國民是否會吐血？但是像我們的8A總裁彭淮南，台灣人應該願意給他上億年薪也不眨眼！該給的有人會手軟嗎？

實際上我們台灣人哪裡敢奢望我們的院長、部長「為國犧牲奉獻」？行政院長有四十個隨扈，光是他們每個月二、三十萬的電費，算一算一年也是幾百萬了吧！台灣是因為沒有給院長、部長高薪，才沒找到像樣的院長、部長人才嗎？還是反過來說，給這種能力的政務官現在這種薪水，我們都已經嫌多了呢？反過來說，看看美國好了，這些從企業被聘為部長的高官，領白宮的薪水有比在企業界高嗎？既然也是差距那麼大，相較之下少得可憐，那他們為何願意幹呢？難道都是因為將來退下來可以寫回憶錄、演講、靠遊說、搞公關賺錢嗎？對於政府關原來說，薪資從來就不是個關鍵問題。假如是個人才，他不幹公務員，到民間企業一樣可以靠實力被聘為CEO。而不是靠經濟部或交通部酬庸，給他個國營事業或基金會董事長幹。

台灣的問題還是在於在上位者或擁有權力的既得利益者，不把人才當一回事。人才需要的不是只有「薪資」「金錢報酬」。光拿薪資來論斷人才的去留，也太看不起人才了。把人才看扁了。這是以市儈的眼光論人才。實際上，人才需要的是「戰場」，是打拼、奉獻搞出一番成績、做出一番事業的機會。人才要的是尊重，是合理的待遇和公平競爭的機會。對於一個有能力卻無理想抱負的人，確實當下的金錢報酬或未來可能獲得的金錢報酬是唯一的誘因。但對於有能力，且有理想抱負的人，只求合理的金錢報酬，更多的金錢報酬或許不急於一時。但是他們更需要的是能夠一顯身手、大展抱負，也許不是這麼高調，也許他們只希望能夠默默奉獻，但是不被無謂的瑣事和人事鬥爭、政治恩怨搞得沒有心力好好做事。

我認識台灣許多的中央部會和縣市鄉鎮高層和基層公務人員，許多人是有理想抱負的，他們對於現在的薪資並沒有太多抱怨，因為相對於一般的服務業和勞工階級，他們已經是中高所得了。但他們抱怨的是長官無能或者長官都只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做決策，讓他們夾在長官命令和法令之間為難，讓他們常常必須違背自己的良心做事情，讓他們常常不得不把錢分配在沒有意義的地方，讓他們去舉辦一堆沒有意義的活動，讓他們陪著長官去現場做一次又一次沒有效果的會勘，讓他們開著一場又一場沒有目的和效率的會議。這些莫名其妙、狗屁倒灶的事情，才是讓公務人才流失的關鍵。

至於我們的民意代表，包括立法委員、縣市議員，也是把基層公務員搞到疲於奔命、精神錯亂的元兇。所以，他們對於這種「國家大事」的議論，大家聽聽就算了。他們才是不會抓老鼠「肥貓」，因為不管給他們多少薪資，他們都拿了錢不辦事。既不好好立法、也不好好監督，反而老是在惡搞公務體系、破壞法令制度。肥貓是哪些人！絕對包括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