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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趣
2014/03/29 03:54:11瀏覽45|回應0|推薦0

蟲趣

南太井蛙

 

  所謂生活情趣,無非是有閑情去欣賞一些有趣味的東西。曾有道學家斥之為「玩物喪志」,但我是一向不以為然,亦從不在意別人如何看自己,畢竟活著是很個人的事。養生惜命的同時,熱愛生活就包括對一些哪怕是很細微事物的觀察與欣賞,在這方面前人要比我們高明得多,亦即是說他們更懂得生活的情趣,古人常說「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白晝聽棋聲,月下聽簫聲,山中聽松聲,水際聽款乃聲,方不虛此生耳。」這樣的閑情今人還剩多少呢?

  花鳥蟲魚諸趣之中,蟲趣恐怕是最多人打孩童時代起就沉迷的。我長於南國,自幼喜歡的蟲類也就是嶺南一帶所產,我對蟲類的癖好,是否可歸入生活情趣,迄今也搞不清楚。

在廣州西關所玩的蟲兒之中,首推蟋蟀為最令我沉迷。

廣州人鬥蟀由來已久,屈大均所著《廣東新語》中記載﹕「有蟋蟀,於草叢出者,少力于石隙竹根生者,堅老善鬥,其立於蛇頭上者,身紅而大尤惡。」(卷二十四)廣州方言中如「開片」(鬥蟀中開閘),「埋牙」(開始打鬥),隻抽(一對一打鬥),勁抽(厲害),揀卒(挑選打手),爛頭蟀(不畏死)等等都與蟋蟀有關。

玩蟋蟀西關大屋的富家子弟自有講究,而橫街窄巷的孩童也有自己的玩法。我懂事之時,湛塘路的「蟀市」早已被打散了,資產階級亦遭清算,成年人哪有閑心玩蟋蟀。我們童年玩伴則無分貴賤,一概遵照市井玩法。那時也不懂甚麼「一鉗二色三叫」揀蟀,也不識小暑小捉,大暑大捉,立秋亂捉」。只是到泮塘、南岸一帶村屋翻石掀磚捕蟀,更多是向小販購買,以瓦盅養起,飯粒飼之。課餘鬥蟀,之前都會拆炮仗取黑色火藥或輾碎火柴頭,餵那蟲兒,都說此法能令其凶猛,但我始終覺得蟋蟀是不吃火藥的。

我最多養過六、七頭蟋蟀,後因入夜蟲聲擾人清夢,逃逸之蟀經常出沒母親床第引發騷亂,終被勒令禁養蟋蟀。

我很快就改養蠶蟲,用一紙盒可養十條八條,桑葉也不難找到,最難得的是它不發出任何聲音,身軀白胖,漂亮溫順,我叫它「蠶寶寶」。有時夜深可以聽見蠶食桑葉的「沙沙」聲,早上起床打開盒子,發現大片桑葉被小小蟲兒一夜啃光,我對「蠶食」一語的認識就更深刻了。蠶的頭部一變黑就是要吐絲了,看它在紙盒一角吐出細而發亮的蠶絲結繭,那時尚不理解李商隱的「春蠶到死絲方盡」,但起碼明白了甚麼叫做「作繭自縛」。

在收獲了第一批蠶繭之後,我有了養蠶取絲做綢緞生意的想法,在一篇文章里囫圇吞棗讀到江浙鄉間婦女是在胸脯上孵化蠶卵的,我竟然在夜里把十多條蠶寶寶放到熟睡的保姆衣領里,希望在她豐滿的胸脯上孵出幼蠶來。結果在保姆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聲之後,我的絲綢之夢在母親施以家法中徹底破滅。蠶寶寶被整批倒進垃圾桶,從此去向不明,不過我們樓下幾戶人家自此經常響起發現某種爬蟲的驚叫,每想到我的蠶寶寶可能仍在另處存活繁衍,繼續編織絲綢之夢,失去它們的悵惘著實減輕了不少。

我又受晉人車胤「囊螢夜讀」的影響,對螢火蟲發生了興趣。我大量捕捉螢火蟲,雖然沒有「輕羅小扇撲流螢」的浪漫,但夜上越秀山也很刺激,那時廣州未有霧霾,公園里小生物繁殖、生存都不成問題,有時一兩個鐘可以捉幾十隻螢火蟲,裝在小瓶里帶回家,關了電燈試著讀書,卻發現只能勉強照亮隻字,看來車胤的夜讀應該不是光靠一袋囊螢。

螢火蟲靠吃甚麼維生,實在不知,一瓶的蟲,光只亮了一晚便暗了,次日則不復再亮。後來在知堂老人《螢火》一文中找到謎底,螢火蟲竟然是食蝸牛的,它會用嘴邊細如髮絲的小鉗,向蝸牛注射麻醉性毒液,其功效可長達四十八小時,然後再注液將蝸牛銷融成汁,然後吮吸之。

幸虧我當年對這一秘密毫無所知,否則家中又會出現許多用來供螢火蟲飽餐的蝸牛,招來母親祭出家法。

都是玩蟲,何以大人玩就是生活情趣,而孩童玩則要家法伺候呢?這是我幾十年來都未弄明白的疑惑。■
( 心情隨筆心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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