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男一的兄弟們

昨天在萬華吃米粉湯，店裡放著陳明章的「紅目達仔」，

冷冷介風吹阮紅紅介目箍
清清介溪照阮白白介頭毛
沈重介跤步對春分行佫冬尾
啥麼儂卜來牽　卜來牽阮介手
阮來介時行著白白介沙浦
阮來介時行著父母介跤步
是毌是懵懵少年無煩惱介心
予阮想起阮來介相思路
是啥麼款介日子
是汝生活介滋味
是蓮心介苦　佮甘蔗介甜
是啥麼儂予阮想起阮來介故鄉
是遠遠介月娘佮長長介夢

這是我極喜歡的歌，歌曲完後又傳來陳明章溫暖富磁性的聲音，介紹著「紅目達仔」(陳達)對他的啟發及影響……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那一年的台灣民謠之夜，我們為了舞台布景燈光忙了一天一夜，以及初識陳明章，為他買酒的事……

那年，老王當學生會的文化部長，年紀已一把了，還似個憂國憂民的五四少年，活得熱情有勁身上直冒煙，天知道他老小子在忙些什麼。

有天，一夥人全塞在我們462的小斗室裡，連上床的樓梯上都站著兩人，老王坐在門口的破沙發上，大談今年的什麼活動要找誰人來，我聽到有盧戡平，這人聽過，是電影搭錯車的導演，其他還有誰誰誰……，就全不認識了，陳明章也是那時聽到的不認識人名之一，我還記得，一群人對我不知道這人，竟然還很訝異似的。

在還不清楚狀況下，我們就分派了工作，誰叫老王是兄弟呢，又況且喝了他家不少酒哩！

我因為家裡做裝潢，所以就負責布景裡的那幢鄉下老磚房，也忘了怎麼把那幾片120＊180cm的合板從建材行弄回宿舍了，就記得那個白天大夥兒分頭辦事，有人去椰林大道撿椰子樹葉，有人準備紮樹幹的鐵絲馬糞紙，有人跑水電行弄燈弄電線，有人跑壁紙行弄我合板房上「磚牆」，有人準備棉紙做房上的窗紙……真是忙忙碌碌呀，但我還是沒搞清楚要幹啥，總之，就是先把「房子」生出來吧！

那晚，不知是職棒幾年的開幕比賽，晚上一群人圍在電視前看棒球，而我們正吊上燈在宿舍頂樓做夜工。把我派為木工專長，純粹是因為家庭而產生的誤會，我哪裡會弄這樣的東西啊，上次畫房子圖樣應該要追溯到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吧！我看看其他的人馬，弄椰子樹的、弄燈光的、弄屋頂、圍欄的……狀況也好不到那兒，大家都是摸索著玩唄，弄了整夜，也還不成樣！

不過卻也奇怪，就在天大亮，累極、疲極、想翻臉時(我記得老王那時挨了不少罵)，莫名其妙東西竟也慢慢的弄出樣子來了，我跑去看看別人的樹，笑一笑，別人跑來看我的房子，也讚歎兩句，就這樣你褒我捧的，似乎全忘了疲憊。(我的房子多虧了美工底子好的邴哥，做的還真不賴，邴哥根本不認識老王，是特來幫我忙的，真的懷念呀！邴哥，久不見，你現在人在哪兒？)

光這樣，還不夠神奇！那天傍晚我們在僑光堂將布景組合起來時，且不論組合時的種種匪夷所思，驚險萬狀，光那完美的呈現，簡直是perfect，我心裡激動的直嚷：「這真的是我們做的嗎？真的是我們做的嗎？……根本是老天爺的手筆嘛！」

也在搭景時，台下來了幫學生會的老爺夫人們，就坐在前排嗑便當，有幾個會做人的，吞口飯後也會咕噥一聲說：「快吃飯呀！」我忍不住就在心裡暗罵：「吃個頭啦！都要演出了，布景都還沒弄完，你們就只會吃飯……(自然，老王又被我腹誹了幾句，「沒事，做什麼學生會嘛！」)」

那晚的台灣民謠之夜由蔡琴主持，整個晚會唱的都是台語的歌曲。陳明章透過朋友(他那時未成名，應該沒什麼助理)要求，希望上台前能喝一些酒。嚇！我最喜歡買酒了，如此的重責大任自然交由我做囉，我記得當他從我手中接過酒瓶時，感覺是一個極害羞的人，我直覺他是要藉酒壯膽吧！(我們的老六學長也有這習慣)

除了買酒，那天來賓唱歌時，還需要有人呼應歌詞意境上台表演，在沈文程唱「漂丿的七逃人」，我演那個「七逃人」，老周演追打我的流氓，演技不怎麼樣，可認識我的朋友都看傻了……那年月，我是鎮日窩在宿舍裡K書不出門的，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天知道，一出現竟然是個「七逃人」！(老周抓我太用力，還把我那件新買的T恤給抓得整個寬鬆掉，不能穿了。)

也在那夜，陳明章唱了不少的歌，歌聲非常的溫暖，也感傷，木吉他的聲音清清亮亮的，像在告訴，一段段哀傷感人的故事……

我們所有人，在舞台的角落，看著自己搭的布景，我覺得房子的造型特美、雯鎧覺得椰子樹特漂亮、老嚴覺窗紙裡透出的燈光特有意境、老周覺得房上的壁紙很有葉?田「有一間厝，用磚仔空」的樣子、……後來發現大家所讚歎的部分，都是自個兒做的布景……嘿！真是「敝帚自珍」啊！但是但是但是，我就是覺得房子做得好！(雖然，其他的也不錯啦！)

晚會將結束，照例要謝謝工作人員，就聽到剛才台下吃便當的學生會人員志得意滿的起來接受表揚，那時，我們正拿著剩餘的瓶瓶罐罐準備離開會場，也聽到主持人感謝我們這些幕後人員，並請我們現身接受現場的表揚……我明白，這是老王特意要求加的，但我沒有回頭，其他人也沒，大夥兒一逕的直往門外去……

而且，天殺的，這時竟然下起大雨來了，我們兩手拿著工具，淋著大雨走回宿舍，心裡直罵：「老天爺！非要搞得這麼悲壯嗎！」

我想念的男一弟兄們，你們還記得那一夜嗎？那個在許許多多我們共同酣暢的夜裡，特別悲壯，且犯傻，的一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