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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18 10:56:04瀏覽144|回應0|推薦2 | |
到第二年的春天,林迎輝終於和仍在上海的陳雪依聯繫上了。倆人說定了日子回老家結婚,但是當陳雪依抱著一台嶄新的留聲機回來的時候,林迎輝己跨過了鴨綠江。陳雪依本來想留在家鄉,但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讓她想起迎輝,河水的聲音幾乎要讓她發瘋。她也想過去林迎輝去過的山區,但迎輝不在,她覺得自己完全沒有了力量,最後她還是回了上海。臨走的那天傍晚,她把留聲機抱到河邊,不斷地發著那支結婚進行曲,她流著淚在河流前,在天地間把自己嫁給了他。 而此刻,林迎輝正在炮火和鮮血中。死亡不斷地從他的手中奪去生命,他只能為他們禱告,他不顧一切地向那些在死亡線上掙扎的戰士傳講著天國的福音,傳講著救主耶穌。他心中對天堂的信念比任何時候都更真切、堅定。他象一個救生艇上的勇士,盡力打撈著尚未沒入死亡的生命,他真的相信將來會在天國中見著他們。這令許多人大惑不解,也有人因他的認真而懷疑他的神經與頭腦,更有那階級覺悟高的就提高了警惕,但戰爭使一切都淡化了。在生命的存亡面前,階級的理念變得十分模糊。林迎輝救了許多人,其中不乏大官,於是當部隊從朝鮮凱旋歸來的時候,林迎輝己經是團級軍醫了。 林迎輝從朝鮮戰場回來後的第二年約陳雪依回去結婚,但到秋天的時候部隊開始了整風運動,他的信仰問題被提了出來,雖然有受過他救命之恩的大領導保他,他還是受到了隔離審查。他給雪依去信時還是很樂觀,認為自己沒幹什麼壞事,查清楚就好了,共產黨不會冤枉人。他約雪依春節時回家,以後就再沒了他的信。幾個月後,陳雪依還是在飄飄的白雪中回到了那條河流邊。 白雪覆蓋了兩岸也覆蓋了河流,冰封的河面上看不見渡船,也看不見波光鱗鱗的水流。銀裝的世界被殘陽淡淡的血色映著,淒美而聖潔。 陳雪依回來幾天了,關於迎輝的消息一點都沒有,今天是大年三十,明天就是他倆訂的結婚日子。他在哪里呢?陳雪依在冰封的河邊徘徊著,希望他會突然出現在面前。有幾個人從村裏走來,一個好象是爸爸,另一個瘦瘦的顯然是林爸,他的身影很象迎輝,只是略矮了些。他們旁邊還有一個人,雪依多麼希望那是迎輝啊,但他顯然不是。她看著他們走過來,心中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他們也看見了她,倆個人站住了,只有那個陌生人走過來。 “我是林醫生的戰友,他……”來人胖胖的臉被凍的通紅,眼睛左右看著,匆匆地從陳雪依臉上掃過。 “他回不來了?” “嗯!” “我可以去看他嗎?” 那人尷尬地看著她,臉更紅了,好象自己幹了什麼錯事。陳雪依看著就明白了,顫著聲音又問:“抓起來了?” “嗯!”那人好象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然後又猛吸一口氣,快速地說下去,似乎生怕一有停息,就會被對面這個女人的問話或是眼淚弄得沒有勇氣說完。 “林醫生是年前被正式判刑的,我們都沒想到。領導上和同志們都覺得他是個好人,但誰也救不了他。他的罪名太多了,說他解放戰爭時當了逃兵,不回部隊,卻在內蒙傳道。抗美援朝時又在戰地瓦解軍心,讓革命戰士犧牲的時候沒有保持革命鬥志,幻想著封建迷信的天堂。政治部定他是以西方帝國主義思想腐蝕士兵,動搖軍心。是個深藏多年的國民黨間諜。所以,所以判了他二十年。他被帶離我們醫院的前夜是我看審他,他悄悄給了我這封信,讓我一定在初一之前送到這裏。他說初一你會等他結婚,他讓你不要等了。後來我們也不知道他被轉到那個監獄了。” 陳雪依從他手中接過信,努力保持著鎮定,模模糊糊地聽他一再抱歉著。“我一直在猶豫,不敢送這封信。昨天到了這裏還是不敢來,但陳醫生是個好人,我不能辜負了他。只是讓你久等了……真對不起……” 他的聲音遠遠地飄著,聽不真切。雪依不知道他是怎麼走的,自己又說了什麼,只是終於熬到又只剩下她自己和這冰封的河水時,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她在冰封的河上奔跑著,在心裏瘋狂地呼喊著迎輝的名字,呼喊著:“迎輝,我在等你結婚!” 她甚至沒有去看林迎輝的信,她知道他會說什麼,但她怎麼能不等待他呢?可是這二十年,二十年啊!又該如何等待呢?當她終於跌倒在冰封的河上時,她把臉深深的埋在雪裏,她問上帝,能不能就在此刻接走她?她對那創造萬有又充滿萬有的神說,她實在沒有勇氣一個人活下去,因為生命對於她己經毫無意義。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冰封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呢?難道她的愛情能穿過這二十年的歲月嗎? 她的眼淚一滴滴融進白雪,她滾燙的臉越埋越深。突然,她看見了水流,看見了那流動著的河,看見了那冰封下的流動的生命。她的眼睛睜大了緊貼在冰面上,盯著那水流,盯著那在冰層下流動的生命。“給人生命的神啊,你是在借這水流對我說話嗎?你是在告訴我生命的力量嗎?你是要我如這河水般奔流,永不棄絕生命嗎?”好象是在回應她的禱告,一條小魚在水中游過來,她看著它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第一次體會著生命的可貴與意義,第一次獲得了對生命的真實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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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