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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24 07:44:02瀏覽194|回應0|推薦0 | |
接下來的日子忙碌而熱烈,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實在、平安與喜樂,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全無懼怕,並充滿了勇氣與活力。每時每刻她都在感謝造物主,感謝他所賜的活著的生命。 錢從各種渠道不斷地到她手中,名單和地址也由不同的人遞給了她,但奇怪的就是沒有林迎輝的消息。寫作己徹底停了下來,她每天都在買食物、寄包裹,寄包裹、買食物。當時正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郵局不准向城市以外的地方寄食物。政府說,食物從農村運來,不允許又寄往農村,徒然往返運輸,尤其禁止寄往勞改單位。郵局對包裹的檢查非常嚴格,陳雪依每次去郵局都要帶兩個包,一樣顔色,一樣形狀,一樣份量。先把一個未裝食品的包裹給郵局檢查,待檢查完後,又借著縫包皮布趁人多調包,把食物寄出去。爲了怕人發現,她每天都要跑幾個不同的郵局,最後全上海以及郊區的大小郵局都被她跑遍了。 每次這樣冒著風險寄出食品後,她心裏都是又寬慰又有些難過,因爲她覺得自己畢竟是做了欺瞞的事。但她想著那一雙雙拆開包裹的手,想著那欣喜的眼睛,她還是天天爲這事奔跑著。但同時她也平靜地等待著被發現後將臨到的懲罰,她不打算逃避也不想以謊言來否認自己所做的。許多人僅僅因爲寄東西,而以“同情反革命分子”的罪被抓了。可危險總是與陳雪依擦肩而過,她的工作竟不可思義地持續了八個年頭。 陳雪依不知道給多少人寄過包裹,也沒有去數算寄了多少個包裹。包裹裏,她總是認認真真地寫上一句話:“愛是恒久忍耐。”署名總是:“愛你的”。於是一年又一年,監獄中許多人知道這麽一種包裹,他們悄悄地稱它爲“恒久忍耐包”。這包裹不知幫助了多少人在黑暗的囚牢中堅守著信仰,堅守著對“愛”的盼望。其中一個就是王存恩。 王存恩原名叫王存志,大學裏的哲學老師,運動初期對一片紅的馬列主義教育提了些看法,被關進監獄。在獄中他接觸了幾個基督徒,覺得他們人真是不錯,只是爲了迷信坐監實在愚極。但不管怎麽說,基督徒犯人都比刑事犯更讓犯人們和看守們喜歡,因爲他們不惹事生非。王存志也喜歡他們,他們那祥和、善良的目光使監禁的日子柔和了許多。特別是他得了肝炎以後,他便渴望著他們省下來給他的一點食物,渴望著晚上耳邊悄悄的禱告聲。食物越來越緊張,勞改農場的強勞動卻一點沒有減輕,許多壯勞力都在他之前死了。 王志存和一些病弱者被安排去埋死人,那些死人的遺物一包包地堆在倉庫裏,每隔一段時間,這些包裹就被運走,發還給他們的家屬。一次,王存志被派去把倉庫裏積存的包裹運上小木船。那些包裹一個個在他手中都很輕,非常的輕,好象沒有什麽,但它們卻代表著某個活過的人的全部。那天晚上他想到了不久將面對的死亡。下午的時候,醫務室的張獄醫看見他,讓他給幹點私活,他因實在是全身無力就沒有答應。他走開後聽到他在背後小聲地說:“早死晚死都過不了這一冬,還惜什麽力。”他沒有回頭,也不怨張醫生,他說的是真話。晚上他想著他的話,想著自己小包裏能剩下些什麽,想著山裏的老父母收到這包裹的情景,想著自己年少得志時的抱負,他由衷地開始懼怕死亡,懼怕生命就這樣毫無意義地消失。 那天晚上他呼求著那個據說可以賜生命的愛發憐憫的上帝,他並沒有指望他真的願意救自己,因爲他不是在爲他坐監,也從沒爲他做過什麽,只是他需要一個上帝讓他把恐懼倒在他面前。但上帝的手卻意外地臨到了他,他的肝炎不治而逾了,他逃過了死亡,他的身體越來越好甚至超過得病以前。他的激動和震驚是不可言說的,他決定要向農場提出改名字,把王存志改成王存恩。大家都勸他不要輕舉妄動,畢竟他就快熬出去了。連那幾個常爲他禱告,並爲他身上發生的神迹激動得痛哭的基督徒也勸他,等出獄了再改名字。但他那時充滿了信心和對上帝的感恩,一時一刻也不能等待,他堅決地說要爲主作見證,他笑他們太軟弱了。 於是他的名字改爲了王存恩。這是他第二次改名字,當年從家鄉山溝溝裏出來時,他把自己的名字王存福改作了王存志,今天又改爲王存恩,他心中決心要保留這個名字直到把上帝給予的生命再交給上帝。這次改名在監獄的領導層裏起了大風波,那些與他有接觸的基督徒都加了刑,他自己也沒能跨出勞改農場的大門,反而進了監獄。他被視爲惡劣抵抗改造的典型加判了八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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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