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宜蘭，因為交通的阻隔，像個遺世獨立的世外桃源，民風純樸而封閉。那時候，街上只有一家電影院，馬路是腳踏車和行人的天下，電視和電話是極少數人家擁有的稀珍，我們的日子，過得安靜而簡單。 

我要升小學三年級了，最關心的事只有一件：誰是我的級任老師？ 

低年級教我們的是趙老師，她是位極嚴格的老師，很少笑，上課時常用力的敲著黑板，提醒我們這裡該注意，那裏不要寫錯。下課時間永遠在批改作業，只要字有一點潦草，肯定被她用紅筆圈出重寫。

我常要幫她把沒改完的作業本送回辦公室，靠近她時明顯聞到一股藥味，讓人擔心她是不是身體不太好？在我心中，她實在是個認真的好老師。 

年幼的我，以為所有的好老師都像趙老師那樣，認真嚴肅不苟言笑，作業多到讓學生手指頭寫出繭來，考試錯了不該錯的題就得站到講台前打手心。沒想到，葉老師來了，她帶著一臉笑意和一身輕鬆走進教室，顛覆我的想法。 

葉老師是外地人，先生是法官，二年就得輪調一次，所以她也跟著滴溜轉。這不是像打水漂嗎？二年蹦噠一次。我們的學校小，升上幾年級該輪到哪個老師教，大家心裡多少有數，現在天外飛來一筆，也不知是福是禍？ 

幸好老師說她會用一些新的教學方式上課，嗯！這點還頗讓人期待。 

首先教室風景馬上不一樣了，直排橫列面向講台的課桌改成三張一組排成凵字形，靠攏後六人對面而坐，全班共分八組。接著座位按成績排列：先將一到八名分到每一組當組長，然後是九到十六名當副組長，再以此類推分配組員。

一陣大風吹後重新坐到座位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發現相處了二年的舊面孔，怎麼看起來不一樣了？ 

接下來課堂氣氛也變了。只要是葉老師的課，我們不再只是安靜聽講，課本內容講解完後，老師會設計問題讓我們分組討論，討論完畢後再推派代表上台報告。 

上課可以「公然」說話？這種事以前從沒聽說過，新鮮刺激得讓人蠢蠢欲動。不過一開始可緊張了，站上台的，或腳抖或結巴或呆若木雞；在台下的，或竊笑或低頭或坐立難安，上課時間突然變得好長好長啊！ 

葉老師可沒被大家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樣子嚇到，她像身經百戰的老手，永遠用讚美的話語在一旁鼓勵引導我們這群小兵。加上問題多半十分生活化，讓沒讀過幾本課外讀物的鄉下小猴們，也可以用豐富的生活經驗或是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盡情發揮。

大家在極短時間內適應這種新的教學方式，教室的畫面像從黑白轉成彩色，課堂互動多了，笑容越來越開朗有自信，就連走路的氣勢都大大不同。 

小組的功能並非只是討論和發表，每個小組就像一家兄弟姊妹，一起寫作業，一起訂正考卷，會的教導不會的。如果哪一組的成績進步了，老師還會特別表揚獎勵。為了爭取團隊榮譽，每個人都卯足了勁，認真的程度，連辦公室的老師都開始討論起來。 

班上的成績進步了，遠遠超越我們的死對頭孝班。不只成績表現，連整潔秩序競賽，球類比賽也都表現優異，這下孝班再也不敢來嘲笑我們了。 

葉老師教我們那二年，真是開心極了，只除了一件令人不解：身穿旗袍梳著包頭的校長老喜歡打我們班走廊「路過」。只要高跟鞋的喀喀聲一響起，我們就會自動降低音量，雖然如此，有時候她還是會停下來看看我們，時而皺眉時而點頭，欲言又止，葉老師卻只是一逕的對我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