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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02 22:40:41瀏覽396|回應0|推薦1 | |
居酒屋。暮色四起,客人陸續離去,店裏打烊。淑卿送走兩個小妹,獨自走進店堂。 這是恩童說好要回來的時間。淑卿的心有些不安,她等到兩個小妹都走遠,又一個人來到大門邊向外張望。她一邊盼著恩童的身影出現在巷口,卻又一邊不住地問自己:“我為什麼答應,讓他回來呢?他的事業在美國,為什麼讓他為了我回來呢?我真的是一個自私的人嗎?” 她覺得心亂如麻,於是回身踱進店堂,坐在恩童坐過的那條長凳上。這時,恩童的樣子又浮現在她腦海裏:他的臉輪廓清晰;眼睛偶爾流露出一絲調皮,卻又不時透出幾分辛酸;他上唇淺淺的鬍鬚,隨著他的笑頑皮地翹起;他的皮膚十分細膩、白淨,這讓他看上去不像一個四十歲的人。 他的一笑一顰在她的腦海裏都那樣深刻:她陪他到醫院的花園看花,他如孩子一般歡喜;她聽他講他的弟弟小恩朗時,他努力忍住眼淚,但雙眼仍是濕濕的;她勸他不要記恨林義海時,他的目光那樣寬容而真誠;她去機場送他,他的吻在她的額頭,卻也在她的心上;她伏在他胸口哭,他的體溫融進了她的身體…… 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不斷閃現在她的腦海。她無法忘記他的身影、他的氣息、他的聲音。她無法欺騙自己,只有一邊責怪自己自私,一邊急切地希望這一切馬上回到居酒屋,回到她的身邊。 時近傍晚,淑卿覺得有些恍惚,於是伏在櫃檯上睡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輕輕抬頭,卻發現恩童就站在居酒屋的門口。她不知是真是夢,卻又顧不得那麼多,徑直朝他走去。 走近前來,她才發現恩童的眼睛裏滿是淚水——她從來沒有看見恩童落過淚,不覺自己也雙眼濕潤。她一邊幫他擦臉上的淚水,一邊問:“恩童,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恩童輕輕地將自己的左臂放在淑卿的肩膀上,哽咽著說:“淑卿,我的爺爺、我的爺爺沒有了。”淑卿明白爺爺在恩童心中的位置,所以她可以理解他此時的痛苦。“我們進來坐下吧。”說著,淑卿扶著恩童走進店堂,兩個人在那條長凳上坐下,不過這次是並肩,而不是對面——接受恩童,或是不接受,淑卿覺得已經不需要再去想了。 恩童低低地向她傾訴著:“小時候,是爺爺一手把我帶大的。他很疼愛我,從來不會去逼迫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情。從小我就跟爺爺最親,可是這次回去,我竟然沒來得及見爺爺一面,只看到他冰冷的遺體……”恩童說著,漸漸泣不成聲,淑卿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卻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他,只有陪他一起落淚。 恩童緩緩抬頭,看著淑卿,淑卿也看著他。兩個人在對方含淚的眼中,都是那樣模糊,卻又無比清晰。恩童說:“淑卿,現在我已經沒有爺爺了,我只有你。你就是我生命唯一的意義。”淑卿擦了擦淚水,問:“恩童,你需要我陪你去美國嗎?”恩童將輕輕地將淑卿攬入自己的懷中,回答說:“淑卿,我知道你離不開臺北,離不開淑婷和欣嵐,所以我把美國的公司送給了一個朋友。我來臺北,就再不走了。我要一輩子守在你的身邊。”淑卿顯然沒有想到恩童會這樣做:“你為了我,把那樣大的公司送給別人了?” 恩童擦了擦眼淚,笑了笑:“你害怕我把公司送人了,會養不活你嗎?我還有1000億美金的資產[1],足夠我們用好幾輩子了。而且,我現在還是恩童電腦的大股東,還能分到公司的收入。我不會讓你挨餓的。”淑卿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對於男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事業,不是嗎?可是,你為了我,放棄了你自己喜愛的事業,我於心不忍。”恩童收起笑容:“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事業,而是你。為了你,我可以放棄一切,不要說是事業。淑卿,你不知道,在美國的時候,我一面為爺爺辦後事,一面想著你。又是傷心,又是想念,幾近崩潰。”淑卿聽到這裏,只覺一陣心疼,她捧著恩童的臉:“恩童,苦了你了。” 是的,他們都經歷了太多的痛苦,而此時,最愛的人就在身邊,他們還有什麼痛苦和不幸不可以忘記呢? 幸福,幸福……可是幸福卻往往是短暫的。因為,這時候,欣嵐出現在門口,而且她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媽媽伏在一個陌生男子的身上。借著燈光,她細看之下,才發現這個男子就是幾日前那個“陳先生”。淑卿和恩童也發現了欣嵐。淑卿慌亂地坐好、拭淚,恩童則起身,叫了一聲:“欣嵐。” 欣嵐有些奇怪,因為這個陳先生沒有叫她淑菁,而是叫她欣嵐。但此時,她心中的憤怒已然蓋過了一切[2]。她怒氣衝衝地走進店堂。淑卿有些尷尬,站起身來,說:“欣嵐,這是你姐姐的叔叔,快叫叔叔。”欣嵐沒有想到陳先生就是淑婷的叔叔,但她顧不了這麼多,只是走到她母親面前,質問道:“媽,你為什麼會跟他在一起?我知道他很有錢,可是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給你。”恩童聽到這樣的話,不免有些難過:“欣嵐,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媽媽?”淑卿示意恩童不要再說,她走到欣嵐面前,微笑著說:“欣嵐,媽媽並沒有跟陳叔叔在一起,只是叔叔剛剛失去爺爺,所以媽媽勸勸他。”欣嵐將信將疑。 恩童明明感覺得到淑卿對他的愛,卻聽到她這樣說。他明白淑卿是為了不讓女兒傷心,但他仍受不了這種折磨,於是輕輕欠聲,對淑卿和欣嵐說:“你們母女聊吧。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淑婷和天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門口。看到恩童要走,淑婷阻攔道:“叔叔,你先不要走。”她複又對欣嵐說:“欣嵐,你出來一下,姐姐和姐夫有話要對你說。”欣嵐從來聽姐姐的話,於是走了出來。 淑婷的樣子有些生氣:“欣嵐,你知不知道,媽和叔叔,他們是真心相愛的?”欣嵐有些不知所措:“我……”淑婷接著問:“那你知不知道,我們不可能一直陪著媽,只有叔叔才可以給媽幸福?”欣嵐無語。淑婷又耐心地勸道:“欣嵐,我知道,在你心裏,媽媽應該只屬於你爸爸。可是,不管怎樣,媽媽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欣嵐看著姐姐,她心中的怒火馬上被姐姐真誠的眼神撲滅了。 欣嵐雖然有時候難免孩子氣,但即使是孩子,也是一個懂事、善良的孩子。聽姐姐這樣說,她也理解了媽媽和“陳叔叔”的感情。只是,她的心情仍是複雜。雖然這個陳恩童曾經在她心中留下過幾近完美的印象,但此時,她仍然忍不住對他有一絲敵意,就算她真的會勉強答應他和她媽媽在一起。 恩童和淑卿相對站著,他看著淑卿,可淑卿卻低垂雙眼,不敢抬頭看他。他理解,於是說:“淑卿,我知道欣嵐對你來說有多重要。如果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你是不會接受我的。這樣吧,我先走,欣嵐那裏,我會努力的。”他轉身朝門口走去。而淑卿的目光,此刻馬上聚焦到他的身上。淑卿不由自主地跟了一步。 恩童剛走到門口,就被欣嵐攔住。欣嵐有些不情願,但仍是說:“陳叔叔,你不要走。我不介意你和我媽在一起,只要你答應我和姐姐,你可以給媽媽幸福。”恩童聽到欣嵐說這句話,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感動。他欣喜地站在欣嵐面前,說:“你們放心,我是真心愛你們的媽媽,就算犧牲生命,也一定會讓他幸福的。” 幾個人又走進店裏。欣嵐的表情仍有幾分不快。她對淑卿說:“媽,我明天還要上班,我今天得回去。”恩童一臉關切:“欣嵐,天色已經晚了,你還要走?”欣嵐故意不看他。恩童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卻仍不放棄,又對欣嵐說:“如果必須要走的話,叔叔送你吧。”欣嵐還是不太想理他,但又不想顯得太不禮貌,於是不冷不熱地說:“不麻煩您了。”恩童滿臉笑意:“不麻煩,不麻煩。”淑卿趁機勸說道:“既然叔叔想要送你,你就答應吧。”欣嵐無法,只得點頭:“那就謝謝陳叔叔了。”說完,徑直朝外面走過去。恩童連忙追過去,一邊走一邊對淑婷說:“淑婷,叔叔找你有事。晚上給你打電話。”淑婷笑著點點頭。 恩童追上欣嵐的腳步,來到外面,生怕欣嵐走掉,連忙打開車門,請欣嵐進去。欣嵐沒有說話,低頭進車門。 一路上,恩童不管怎樣跟欣嵐說話,欣嵐總是愛搭不理。恩童也只有自我解嘲的笑著。卻仍不願意放棄這個和欣嵐搞好關係的機會。到了公司門口,恩童把車停下,問:“欣嵐,叔叔只知道這個公司,卻不知道你的住處在哪里。你指一下路好嗎?”欣嵐見車停下了,一邊準備推門出去,一邊說:“我住的地方離這裏不遠。我自己走去吧,不麻煩您了。”恩童見欣嵐推開了門,於是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我陪你走一段吧。”欣嵐見這個人真如牛皮糖一樣甩不掉,只得又坐回車裏,說:“那還是坐車吧。就在前面那個路口,左轉。”恩童有一絲絲得意,開車直奔前面的路口。 那輛銀色的小轎車載著恩童和欣嵐,停在了欣嵐的樓下。欣嵐下車,想:這下這個陳叔叔應該要走了吧。未料恩童也走下車,在欣嵐的身後,問:“欣嵐,叔叔上去看一看你住得怎樣,可以嗎?”欣嵐也不轉身,只是淡淡地說:“謝謝陳叔叔,不用了。”恩童接著說:“欣嵐,如果住得不好,跟叔叔說,叔叔給你買個好些的。”欣嵐不知從哪里來的無名之火,轉身怒道:“陳先生,你以為有錢了不起是嗎?我才不會要你給我買房子住。”恩童沒有想到這句話會引起欣嵐的不滿,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叔叔說錯話了。你上去吧,叔叔先走了。”說著,準備上車。 恩童在心裏,是把欣嵐當成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他當然不會因為孩子的無禮而感到委屈。只是與欣嵐搞好關係的努力都不成功,他還是有些沮喪。可這時,欣嵐忽然轉身走過來,說:“叔叔,我……”恩童心中暗喜——至少稱呼已經由“陳叔叔”變成“叔叔”了,但仍是不露聲色,只只微微一笑,左手輕輕拍拍欣嵐的肩膀,說:“欣嵐,你在公司裏好好幹。有什麼困難就跟叔叔說,只要叔叔能幫得上忙,就一定不會推辭。” 他走進車裏,開車轉向而去。欣嵐卻仍在路上看著漸行漸遠的車子。她心想:叔叔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實在不應該那樣對他的。 [1]這個是以前就想好的,但現在分析,應該不會有這麼多,因為當今世界首富巴菲特好像才幾百億美元。 [2]我想,應該來說在很多人心目中,自己的父親母親就理所當然地是永遠的一對。當然,我們很多大陸的孩子,包括我,都有這種幸運,但看臺灣的片子,發現臺灣的孩子有這種幸運的,就不多了。欣嵐是幸運了二十來年,所以自然而然地,希望這種幸運可以持續一輩子,也就不願意接受媽媽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不管這個男人好或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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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