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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03 20:40:26瀏覽861|回應0|推薦1 | |
這是個非常沈靜的大男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裡面的沈靜更勝於他的外表。他習慣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過日子,他從來不覺得孤寂有什麼不對。他就像鐘錶的發條,不自主的帶動著生命的齒輪安靜的向前滑行。他對生命和時間的流逝幾乎毫無知覺,這樣的人你就是拿針刺他一下,他都不會叫一下。不過,那年的夏天,命運之神卻無端的開了他一個大玩笑,他生命的深處被深深的刺了一下,從此之後,他對生命有了感覺,他開始知道什麼是生命的痛了。 讀大學的時候,他是個默默無聞的人,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團體,幾乎沒有人會記得他。 不知什麼緣由,他福至心靈選修的學科,卻讓他在電子,電機,機械甚至材料科學上有了相當多面性的認知。不過,他也萬萬沒想到,這些隨性選修得來的零碎知識,卻成為他日後賴以為生安身立命的憑藉。 畢業後,他步入社會,渾渾噩噩的混了幾年,一事無成。後來卻鬼使神差的,他居然還有勇氣膽敢步出國門,遠渡重洋,來到這個地廣人稀的國度。也不知怎的,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域,他偏偏的踏進了廢舊品處理回收這個冷僻又奇怪的行業裡。他需要鎮日的在廢舊的船舶,飛機,大型機具,車輛堆裡面爬進爬出穿梭巡弋, 探尋寶藏,辨識出堪用的儀表,零組件甚至稀有金屬。剛開始時他還有些跌跌撞撞,後來他終於摸出了頭緒,探得了其中的訣竅。此後就越幹越是得心應手,還在這圈子裡闖出了小小的名氣。其實他從不為自己的未來打算過什麼,但這一路走來,一切卻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就好像早就有人在他的背後為他前面的每一步都預先的做好了妥善的安排。 和天氣的溫度一樣,炙熱的夏季卻也正是這個冷僻行業最為火爆忙碌的季節。每年的夏天大男孩都會收到來自業主們的邀約,在異常偏遠的鄉野,在那些堆積如山的廢品堆中去為他們進行回收處理尋寶的工作。 那年的夏天特別的炎熱,好像吐口氣都能噴出火一樣,究竟有多熱,他竟然記不清了。他開了將近七個多小時的車,越走越荒涼,終於來到了這片幾近荒蕪的牧場,放眼望去,四下一片焦黃,在這地球上還真難找到比這更為枯乾更為了無生趣的地方了。 在幾棵稀稀疏疏的尤加利樹下,業主用一隻改裝後的貨櫃為他架設了臨時的住處,屋外一隻5000公升胖乎乎超大型的貯水 tank 讓整個場景顯得格外的不搭配,一架喧囂的重型柴油發電機解決了男孩生活和工作時用電的需求。在這片荒涼的工地之上,除了燠熱外就是出奇的枯寂,天空上連個鳥都懶得飛過來一下。但是男孩卻是安之若素,像個「苦行僧」一樣有條不紊規律的在裡面工作著。 業主是個高大粗壯的當地人,平素不苟言笑,對人講話總是硬邦邦的。從他和你對話的過程中,你很難去揣測他是不是在歧視你。但,這對男孩而言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因為他對周遭人物的感覺,幾乎是麻木不仁的。 工地上被男孩勘察出來的堪用寶貝,除了被清楚的標示外,並且還被詳細的紀錄在電腦裡。業主每天都會定時出現在工地上,根據電腦資料按圖索驥,小心翼翼的拆除這些寶物,然後逐一的清潔打包後裝箱,這可是最令他感到欣慰心跳的時刻。因為這一大片標購來的廢品能不能賺錢,就全看能在其中挖出多少寶物。寶物挖空後堆積如山的廢鐵只能論噸賤賣,而廢鐵之外的東西就全是垃圾還得額外的倒貼一筆費用給處理掉。烈日當空之下,這片荒蕪之上,就只看到這兩個孤獨異常的尋寶人一絲不苟各自揮汗如雨專注的工作著。 燠熱孤寂的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重複的滑過去了,但這一天的下午突然間卻改變了一切。工地上出現了一個倩麗的身影,她是業主的女兒,她守住業主設在小鎮上的舖頭,業主所有對外的聯繫協調和商務上的處理都由這女孩一手包辦了。當初大男孩就是女孩經過仔細的挑選後聘請而來的,男孩和她通過電話,也收過她的郵件。在電話裡她的聲音柔和細膩,敘事有條不紊。今天終於看到她,還真是聲如其人。她突然來到工地一定是有什麼要事,需要和她父親當面討論。 女孩和業主談了一會兒,她便奇妙的將目光遠遠的投向男孩工作的這個角落。其實,在她甄選這男孩的過程中,她就對男孩的身世和背景充滿了好奇。她和業主談完話後,便逕自的向著男孩走來。一見著男孩,她大方的伸出了手自我介紹的說:「我就是麗塔,謝謝你大老遠的來這裏幫我們,在這一切都還好嗎?」。蹲在地上正在測試機具的男孩,在汗水淋灕中檯眼向上望去,他第一次看到了背對著金燦陽光笑容可掬的女孩。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披掛著萬縷金絲的仙女從天而降。男孩慌忙的站起來,靦腆的把沾滿了污漬的手在身上死勁的擦了下,然後伸出手和對方匆匆的握了手,禮貌的答道;「謝謝,我很好!」。之後,他們寒暄了會,女孩才含笑離開了。好像從來沒有異性曾經這麼近身的和這男孩說過話,男孩有些驚慌失措,他注意到女孩說話時露出了整齊潔白像小貝殼般的牙齒, 似乎也聞到了女孩身上淡淡的清香,有些像尤加利樹葉子上散發出來那種天然的香氣。 突然間,他覺得天氣沒有這麼地炎熱了,一股說不出的清涼感席席的滲入了他的心中。 那個下午過後,女孩的身影便三五不時的會出現在工地上,她每次和父親交談完後,總會抽空過來和男孩搭訕幾句。時日久了後,他們赫然發現,雖然彼此的出生背景天差地別的不同,但兩個人卻很聊得來, 竟有些像是前世就曾相處過的知心朋友。不過,他們卻沒留意到,在工地的另一角,身為業主的父親不斷的投過來偷窺的眼光,非常關注他們這邊的動靜。 該來的終歸是來了,又是一個非常燠熱的午後時光,工地上,在女孩和男孩搭訕完時,女孩帶著習慣性燦爛的笑容對男孩大方的說:「明天是週末,可不可以請你去我們家附近一個山谷裡的小溪一同去野餐?」。男孩聽後雖然心中感到訝異,不過卻連忙點頭歡喜的答應了。 第二天,男孩應約開著他笨拙的四驅越野工程車來到女孩的家,接上了女孩。女孩戴著一頂小巧頑皮的遮陽草帽,穿著著藍白相間棉質的無袖連衣裙,完美的襯托了她了修長勻稱秀麗的雙腿,整體的搭配就是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帶著蓬勃的朝陽之氣。女孩細心準備好了野餐,裝在一個藤製的簍子裡,簍子上整齊的覆蓋著一條帶著蘇格蘭格子花紋的野餐毯子。男孩坐在駕駛座上,聆聽著女孩的導引,神情愉悅的穿越過幾個蜿蜒翠綠的山巒,來到了山谷底的溪畔。 谷底還蠻陰涼的,竟有不少看著就令人欣喜的綠地,和工地上的那一片焦黃對照簡直成了鮮明的對比。陣陣討喜的涼風時不時的從湍急的溪流吹向溪畔,倒真讓人忘了這還是燠熱難當的盛夏。他們在樹蔭下找了塊乾淨安全的地方鋪上了毯子,女孩笑盈盈的擺出了她用心準備好的餐點,男孩吃著傻呼呼的猛點頭,直呼「好吃,真好吃!」。用完餐點,女孩俐落的收拾停妥,然後用雙臂舒服的抱住雙膝凝神眺望遠方滾滾流動的溪流。男孩用右手托著頭,側臥在女孩的身旁,專心的聆聽著女孩歡悅的分享著她的心聲。那種無拘無束,心意相通的感覺真是奇妙極了!頑皮的山風吹亂了女孩的髮絲,金燦的陽光從女孩另一側照射過來,形成一幅動人的圖像。男孩看著女孩的身形有些失了神,不過他卻不願讓自己的目光在女孩美麗的臉龐上多做停留,好像是看多了那臉龐就會從他面前消融掉了一樣。快樂的時光在他們倆身邊快速的流逝,他們絲毫未曾察覺,這奇妙美好的邂逅,即將在定格在他們永恆的記憶裡了! 週末過去了,男孩一如既往的忙起來,在工作之中他不由自主的向著工地的人口處時不時的張望著。幾天後,男孩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因為那個熟悉倩麗的身影竟從此不再出現在工地上了。又是一個鬱悶燠熱的午後,蹲在地上專心工作的男孩突然發現一個巨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他抬頭向上望去,看到了向下俯視的業主。業主冷峻的對著他說:「不要和 Rita 再交往了,你們不合適!」。男孩死盯著業主的臉,他實在想看清楚業主的臉上究竟刻畫了多少的不屑和歧視。突然間,男孩發現左邊胸膛的裡面湧出一股酸楚的感覺,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覺得受到了屈辱,也覺察到原來這個感知的「心」和那個實體的「心」竟然會是那麼的貼近。男孩明白擋在前面的這個人就像一座移不開的大山,蠻橫的阻隔在他和女孩中間。而他和女孩就好像各自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平行世界」裡,永遠也不可能再有什麼交集了。相逢何必曾相識,命運之神實在是大大的作弄了他們。 當天夜裡,男孩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他輾轉反側了整整一宿,彭拜的思潮讓他覺得難過極了。第二天一早他就迫不及待的去找女孩的爸攤牌,這次是輪到他向下俯視蹲在地上工作的業主了,男孩儘可能穩住發颤的聲音向業主宣告說:「我明天走,下午我們就進行交割吧!」。業主抬起了滿是汗水的頭卻不置可否,而他的嘴角似乎流露出詭異的笑意,他好像正等待著這勝利的一刻。男孩很快的在工地上收拾停妥,在日落前對業主進行了交割。事實上,整個的工作已進入了收尾階段,剩下的零星活,經驗老到的業主是完全可以自行料理妥當的。 男孩在貨櫃居室裡度過了最後的一夜,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從東方露出時,男孩便迫不及待的拎著他簡陋的行囊,跳上了他的工程車。開車前,他向工地回望了會,他不由自主的思想起女孩的身影,他禁不住的喃喃道:「她會想我嗎?」。但很快的,他突然醒悟到得儘快的甩脫這些思念,因為這些思念會像藤蔓一樣無休無止的纏繞著他。男孩狠狠的猛甩了甩頭,好像這樣就可以抹去所有的記憶。他使勁的踩下了油門,這輛結實的四驅工程車,就像一隻的脫韁的怪獸憤怒的衝出了這焦黃荒廢的牧場。車子在荒涼的鄉間道路上瘋狂的飛馳而去,帶起了滿天飛揚的黃沙,在陽光照射下竟顯得如此的悲涼。 車子開上了高速公路,男孩刻意的關掉了巡航裝置,因為他想讓自己的肢體更加專注的開車,好壓抑他裡面彭拜的思緒。他試圖不斷的超車行駛,然後快速的從超車道突然的轉入內車道,這可嚇得那些貨櫃車大鳴喇叭示警。他也隱隱約約從後視鏡裡看到了那些忿怒的司機對他伸出了中指,他竟頑皮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來。 他回到了工作崗位上後,忙碌繁瑣的工作緊緊的拖住了他,他慢慢恢復了他原有的機械式的生活方式,很快地他又捲縮回到他熟悉的心境中。不過,忙碌的白天卻並沒有給他帶來平靜的夜晚。每當夜深人靜午夜夢迴之時,他無法像從前一樣翻個身就能輕鬆的再墜入香甜的夢鄉裡。他會迷茫的傻望著漆黑一團的天花板,女孩的面龐會出現在他腦海,令他感到焦慮的是那面龐的輪郭卻越來越模糊不清了,他唯一還能記得的竟然是女孩那灰色好看的眸子。 他不禁回想起高中時讀到的「辛棄疾」那首令人傷感的詞作:「。。。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悲戚對他而言將是永遠解不開的心結,是永恆的痛楚與無奈,那種令人喘不過氣的鬱悶感就像是掉進了宇宙無休無止的的黑洞裡,不可自拔。 現在,他對生命開始有了「感應」,他有了「思念」的情愫,他也能覺得到什麼是「孤寂」了。但,他卻寧可那年的夏天永遠都未曾來到過,他熱切的渴盼著能再回歸到那單純的從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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