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詩影」談教育理念和實際管教的經驗

台東大學兒童研究所黃郁菡訪問稿摘錄［三］　　　

　　　　　　　　　　　　　　　　　　　　◎黃郁菡

您為何會選擇從國小進入國中教書？

　　只要有機會讀書，就應當把握——因為有這樣的理念，所以我考試讀淡江夜大、保送高師大，畢業後就很自然就進入國中教書。

　　當然，這和「往上爬」的心願有關。民國六十五年，新竹師專畢業，我就規劃人生十年中要完成的四個目標：第一個是讀完大學，第二個是出第一本書，第三個是買一棟房子，第四個是結婚——這是我十年中所要努力達成的目標。

　　我插班淡大夜間部讀完一年（二年級），因為服務五年可以保送，所以就申請到高師大，那時候我寫了一篇〈保送外記〉，在中央日報發表，還有五個讀者寫信給我呢！他們覺得我很認真向上。那時候同事知道我辭職去讀書，對我說：「這三年你少賺數十萬元！」但我的觀念是：人在三十歲以前不要只想要賺錢，要多充實自己；有時候你現在失去的，以後還是會「賺」回來的。有很多人在評估一件事的價值，往往只侷限在眼前的點上，事實上，整個世界的變化迅速，他們沒有去推估未來的狀況，

　　我在《讀冊囝仔──春仔》裡面，你讀了就知道我小時候的家境很窮困，但是人生要像爬山一樣，一步步攀爬上去，不能只停留在一個點上。我經常告訴年輕人，趁年輕的時候想唸書就去唸，因為很多事情年輕的時候不去做，錯失良機，以後就不會想要做了，所以要好好把握青春呀！

　　雖然有很多人覺得國中生很叛逆，不敢去教，但我不認為這樣。我和所教的國中生亦師亦友，相處的感情十分融洽。

對於青少年的叛逆，您認為以何種態度來面對較為恰當？

　　我年少的時候都沒有叛逆的現象，現在少數的孩子有些真的會叛逆。因為他的年齡十幾歲，他的思想還停留在那個「層次」，他不懂為什麼大人要干預他那麼多，但是他十五歲想不透的道理，也許到了十八歲就想透了；等他十八歲了再回首，他就會認為當時自己很幼稚。

　　國中生的叛逆，多數來自於當時他對事理的不懂與不明白，少數的叛逆來自於希望引起別人的注意；以成長的過程和人性來說，那也是一種正常的現象呀！只是有些人不了解青少年的心理，對他們的叛逆行為不能諒解，反應強烈而已。

　　我覺得有些時候不要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我會跟學生說：你要做的事情是這樣……我把後果說給你聽，讓你作選擇；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如果你要蹺課或是蹺家，利弊得失要先想清楚——這是要讓學生養成自我負責的習慣。

　　我也曾經打過學生，只有一、二次而已，因為他們罵「髒話」；我也會大聲拍桌子，因為沒有辦法忍受惡劣的行為。通常我會把學生當成朋友‧像我在書裡提到的窗外飛來的「蝴蝶」（見《老師，你錯了》），她因為「行為問題」而被迫轉進我的班級，我也是把她當成朋友呀！

　　他們其實是蠻單純的，當他們是朋友，他們會把事情告訴我，我不會像有些老師對這類孩子總是「窮凶極惡」，痛恨加以打罵；學子犯了過錯，應該諄諄教誨，期待他慢慢改善——這才是教育真正的目的。

　　有些學生，雖然會經常做出一些小壞事，他們的心性只要沒有很壞，我相信那種「頑皮」的行為，很快就會消失。

　　我在路上看到學生上學都是垂頭喪氣的神情，一直在想：我們的教育怎麼變成這樣：讓學生都很不快樂，好像把學校當監獄一樣，所以我管教學生的原則是，你可以自由，但是不可以放縱；可以輕鬆，但是不能隨便——我給學生很大的空間。

　　師長管教育孩子，不是講一句話，他就會照著做；習性不是那麼容易改的。我會慢慢去開導、去觀察，他的習性有沒有慢慢在改善，這樣我就知道有沒有達到教育的效果。

　　對我來說，孩子的心事就寫在臉上；我每天到班上會先掃視每一張臉孔，看看誰有心事？還有，學生的基本資料卡片，對於瞭解孩子也相當重要。我是國文老師，他們的週記、日記或是作文，都會透露出某些訊息，我從裡面就可以知道他們的家庭狀況；因為瞭解孩子的背景，當他們發生事情時，很快就能夠推敲發生的源由是什麼。

　　在我教學過程中，我不覺得國中生很叛逆，我在國中、小教書，都和學生打成一片；只要瞭解學生的需要，凡事不要只以老師的觀念去責備孩子，嚴苛到他們被壓抑，學生就不會叛逆了。如果老師只想以權威去壓迫孩子，他當然會不聽你的話。

　　我身為國文老師，教給學生的，不僅只是知識學問，還有一輩子做人處世的觀念和態度；我從不去跟其它班的老師比較學生的考試成績；因為教育的成果不該是考了多少分數，而是你教導的，對學生的將來有多少幫助。

在教育的場域中，您希望帶給學生怎樣的人生觀念？　

　　人生要如何？這是重要的課題﹔有人一輩子過得安樂順利，也有人總是陷入痛苦和悔恨的泥淖中；客觀的環境好壞當然是因素之一，主觀的心境更為重要。

　　第一、我希望培養他們積極樂觀的態度：每個人都會有實質的困難、心靈的障礙，王子和公主也會遇到許多的難題，何況我們一般尋常人家呢！現在的人遇到了難題，因為不能樂觀面對處境，所以常常罹患憂鬱症。

　　我在學生的畢業紀念冊簽字，或是在寫給別人的書信上‧喜歡祝福「平安喜樂」——「平安喜樂」四個字，是這麼簡單，但是有多少人一輩子能夠如此？我覺得每個人讓自己「平安喜樂」，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第二，有了「平安喜樂」之後，我希望他們去追求生命意義：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也都會有他的生命價值；但是，只有少數的人才會去想生命的價值在哪裡？大部分的人連一般的生活，都搞得一團糟。生命的價值，就是多做一些對人群社會有益的事。

　　第三，我希望他們都勇於負責：人生在世，不論你做了什麼事，都必須去承擔行為帶來的責任——我也會跟學生說這句話。

　　有個孩子把白彬的書包和外套拿去丟掉弄髒了（見《貓頭鷹和他的學生們》），我沒有打罵他﹔我跟他說：你把髒外套帶回家給媽媽洗，洗乾淨了再帶來給白彬，如果因為這件事被媽媽責罵，那你也要去面對﹔因為這是你做了不該的事，必須去承受一切的後果。

　　現在的孩子在父母的呵護下長大，經常缺乏自我負責的態度，當孩子作錯的事情，我們可以讓他自己去承受後果，不必大聲去責備他，只要求他去彌補自己的過錯——那才是最適當的「處罰」。

　　第四、我關心學生的心情、行為、健康……，每個學生，不論身世背景、聰明才智，都一律同等對待﹕我覺得老師的職業和一般的職業不太一樣，對待學生要有宗教家的慈悲。當他們都是可愛的天使，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如果我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我會用什麼態度去處理——那就是我處理學生事件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