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名字丹妮爾聽起來很甜很美, 有餅乾酥酥脆脆的感覺.」

這樣講話很愛情, 很瓊瑤, 也讓其他人雞皮疙瘩掉一地. 不過, 說話的人卻是因為經驗, 而和感覺連結. 可能他吃過丹妮爾公司的酥脆餅乾, 可能他有個很要好的朋友丹妮爾, 做得一手好餅乾. ----- 這是一種正常的感覺連結. 不過, 這經驗是很個人的.

(其實在網路上, 我是用看的, 而不是用聽的. 看到妳的名字, 和聽到妳的名字, 會引發相似的感覺連結, 神奇吧!)

「今天的天空很希臘.」

要感受這句話的文學氣息, 必須有希臘當地的具體經驗, 或看過希臘的影片, 希臘的照片. 這也是一種經驗連結, 和記憶有關, 卻是屬於普遍性的, 大多數人都能體會這個感覺. 不過, 由於對希臘經驗的深淺, 每個人引動的具體感覺, 也有深淺.

「你說話很尼采」,大部份人聽得懂, 能夠調動尼采相關的經驗迴路.「你說話很王安石」, 就沒幾個人聽得懂了, 沒幾個人能夠調動王安石相關的記憶迴路.

「你穿得很巴黎」,大部份人聽得懂; 「你穿得很哈爾濱」, 就沒幾個人聽得懂了.

「你的名字黛安娜, 嚐起來像巧克力甜筒, 溶化在我的舌頭上.」

講這話的主角, 不是在對情人甜言蜜語, 而是一個感覺相連症患者的真實感受.他把「黛安娜」和味覺連結在一起. 這種患者與上面說的正常經驗連結不同, 他們把感官知覺混合在一起. 有些感覺相連症患者可以看到聲音, 可以聞到視覺. 我們可以想像一下, 這些患者, 聽音樂時可以看到顏色和形狀; 看東西時會引發強烈的味道知覺. 據統計, 每25000人當中, 就有一個人有這種症狀.

這使我們不得不更基本地思考, 是什麼狀況和過程使得聲音是聲音, 影像是影像, 味道是味道. 而不會把光波的效應體驗成音樂, 把聲音體驗成巧克力, 這種相連或錯亂的症候群.

我們的眼耳鼻舌皮膚, 都有特別的感受體, 針對特別的刺激而敏感反應. 眼感受體針對光波波長; 耳感受體針對空氣振動; 鼻舌感受體針對分子形狀和化學成分; 皮膚感受體針對壓力溫度. 它們針對不同的刺激而感應, 將感應轉換成神經脈衝, 神經脈衝就是一種在神經突觸上傳送的電脈衝. 我們的感覺器官, 把各自不同的刺激感應訊號, 轉換成相似的神經脈衝. 它們的不同, 只在於傳入大腦不同的區域, 激發不同的神經迴路, 因而形成各種不同的知覺. 然而中間神經突觸上的電脈衝, 與神經細胞的激發態, 卻是一樣的.

因此, 如果在傳輸途徑中存在錯誤的連接, 那麼視脈衝, 可能激發大腦中聽覺神經迴路. 聽脈衝, 可能激發味覺神經迴路. 這樣就會產生感覺相連症候群.

簡單的視知覺過程模型如下:

視覺器官(眼)→視覺細胞(視網膜桿狀細胞與錐狀細胞)感受體→視神經束→視覺神經脈衝→視丘→初級視覺皮質區(V1)→次級視覺皮質區(V2,V3,V4,V5,V8,VP)做一些比較與處理→視覺聯合區(調動記憶)→知覺統合區(調動記憶)

上面所說的傳輸錯接, 可能發生在知覺過程的任一環節上.

正常的大腦, 傳進來的刺激感應訊號, 遵循一條熟悉的舊路, 從感覺器官走到大腦特定的區域. 當訊號走到聯合區, 調動記憶, 比較分析後, 我們才有知覺, 知道這是一把刀, 這是一張椅子. 當訊號走到知覺統合區, 調動記憶, 與關聯功能聯結後, 我們才有判別, 知道這把刀可以切割, 這張椅子可以坐人.

要知道, 調動記憶, 是與過去的學習有關.

回到我的小說《懸解》. 大腦的知覺過程, 在神經束以前的部分, 全部重新連接. 也就是說, 它雖然不是傳輸錯接, 卻是傳輸新接. 神經脈衝所代表的環境意義, 和大腦的內在認知意義, 已經完全改變, 必需重新關聯與學習, 而不是調動舊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