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算是三十八年來台的外省人，做了一輩子公務員，以現在的眼光，她的個性實在善良、保守、木訥溫順，不善交際，他養了三個女兒，一輩子努力灌輸的價值觀就是要三個女兒努力唸書，唯有唸好書、擠進前幾志願，才有光明人生。我們姊妹對於她的價值觀雖不以為然，但仍盡力達到他的要求，後來我們姊妹紛紛嫁人，有各自的家庭小孩，努力的目標，父親和母親依舊保守、木訥、不善交際過著他們的生活。

三年前，父親跌倒了，進加護病房插管治療，父親一向膽小，在加護病房因為插管加上恐懼，不時痛苦呻吟、驚叫，眼前躺著的這個人，已不像是記憶中木訥溫順的父親，而是無助、不聽話且需要旁人制伏的陌生病患。我還記得那是慈濟醫院，我呆坐在醫院大廳，儘管大廳裏滿滿是宗教的祈福音樂，虔誠信眾同聲誦經世界好像很安祥平靜，但我心裏卻是暴風雨。

「沒有為什麼，人生就是如此。沒有人陷害你，也沒有人保護你。你不會得到誰的偏愛，也沒有惹起誰的嫉恨。壞事發生，他就發生。沒有為什麼。」

明白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循環秩序，但不明白一個善良了一輩子的老好人，要受到這樣的折騰。

「壞事發生，他就發生。沒有為什麼。」

那一陣子像上下班一樣，按照加護病房的開放時間，和媽媽姊姊輪流探病，自己照常工作、回家帶小孩，看看孩子的天真笑容，或自己偷偷哭泣。父親的身體，像是漫長的考驗，雖然日漸有起色，我們欣喜的笑容背後，知道又有另一個難題。

「成熟，就是能承受很多不確定的事情並存在生活中，但晚上仍能睡著，起床後仍然能興高采烈地去處理每一件事。成熟，就是能承受快樂悲傷並存在生活中，該快樂時不悲傷，悲傷過後也能自己快樂回來。而這一切承受，不是為自己，都是為別人。」

後來父親出院了，但仍然得旁人照顧，現在父親是一位失智老人，雖然有時候已不記得我，但我對這樣的過程仍是感恩。那一陣子的高壓生活讓我懂得人生，老天對每個人都一樣，不管是第一名的好學生，還是開計程車的運將，都給了他們不同的人生課題，有高潮低潮才能讓生命之河潺潺前進。現在的我懂得平靜面對生命中各種起承轉合，遇到「壞事」不會灑狗血的哭天喊地，學會「承受」來成熟面對問題。

現在，我很滿足自己的生活，雖然有時擔憂、有時歡喜、有時煩惱、有時快活，快樂悲傷依然並存，這就是我最適當平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