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家的客廳，或者書房，都喜歡懸掛一幅，上頭書寫：【難得糊塗】的字畫。

是附庸風雅也好，是警惕自我也罷，反正各有所本。身為云云眾生，又帶有濃厚，凡俗之氣的在下，當然就在已經琳琅滿目的牆壁，挪出了空位。您如果恰巧也掛著一幅，千萬別瞎猜疑，我私毫沒有，指手劃腳的意思。

糊里糊塗與健忘兩者之間，似乎有程度定義上的區別。是遺傳的嗎？沒聽說有人研究過。一般而言，男女不會有別。比較直接關聯的是年齡長幼。不是常聽人說，老番癲、老糊塗嗎？由此觀之，莫非越老越容易做傻事？

然而也有例外的。弱冠之年的我，對自己的記憶力，起初還頗有信心。直到入伍服役期間，才開始有了變化。

山東大漢的連長，見到我來報到，頭腳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你體重多少啊？』他瞪著黑白分明眼珠：『可憐！』立即脫口而出。『國歌默寫一遍，俺瞧瞧。』

當時同期的夥伴，結訓後大多調警衛班，面臨站崗到退伍的命運。我則搖身變成，刻鋼板寫公文，暱稱美代子的閒人，兼連部辦公室小主管。雖然經常送錯公文，寫錯官階職銜，還好沒有捅過大摟子。

人世間好景很難長久。因為人手不足，我奉派去五級汽車保養場支援，幹的是粗活。下班後黏在指甲縫中烏漆嘛黑的機油，拿去漬油清洗，怎麼刷都不乾淨，真是醜斃了。老士官師傅卸下了輪胎，把像臉盆的煞車鼓，裝上車軸機器：『內圈的刮紋，要磨平囉！』他交代完畢揚長而去。磨呀，磨呀！堪用的送修零件，轉眼已被我弄成了報廢品。

多年前我已取得普通駕照，自詡經驗老道。某日心血來潮，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技高一籌，備妥銀兩去監理所，報名職業考試。暗自思忖，必定一試即可馬到成功。不料人算擋不住天意，T形倒車入庫，竟然轉錯方向。刺耳鈴聲隨之大作，只得乖乖的下場，擇期繳費，重新再來過啦！

週末往大賣場買文具，逛了好大一圈走出來。手插柳腰，穿著短裙的少婦，靠坐在機車上，怒目以對：『借問，要我等你幹嘛？』原來剛才我轉身去撿，被怪風吹走的購物袋，回頭再把車後輪鎖上。誰知道啊？那輛款式顏色相同的機車，竟然是……她的啊？

如果我凡事能正確掌握，該精明或該迷糊的時機，那麼她的埋怨，就無從發生了。【難得糊塗】一詞隱含聰明伶俐之意。我一面看一面想，比照自己心智舉止，基本上均相距甚遠。現在我只想把字畫摘下來，再到舊識的畫廊，請老鄉幫忙提筆，重新裱上一幅：【難得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