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區的兩棟高樓之間，一條大約五十米長，狹窄的防火巷，不知道從何年開始，販賣一些軍用品或二手衣、皮鞋、錢包鐘錶的攤子，各自佔據一席之地開始營業，也使得這裡成為本市，歷史最悠久的違章建築。

午后閒逛的人群，多半有看沒有買，都只路過而已。僅容錯身的走道，一旁是堆疊成塔的貨品和展示櫥，另邊牆壁則是掛滿了夾克旅行袋。低矮的蓬架擋住一線天空，即使白晝也得點燈才行。半個世紀過去，霉濕的氣息，依舊停滯在時光的隧道裡，沒有消失。打屋頂跌落的昏黃光圈，籠罩著仍在冬眠中的人、事、物，彷彿從來不曾醒來過。

髮白如霜老先生，意興闌珊窩在破損的竹腳籐椅裡，聚精會神盯住黑白電視播出的節目。生意上門與否，似乎跟他毫無關聯。玻璃櫃中陳列的一只只鐘錶，幾乎都停止了擺動，哪一天才會，再度旋緊發條戴上手腕，跟上生命的軌道呢？走出這啣接兩條街的捷徑，我抬起頭，午后的天空豔陽琅琅，眼前一下子都花了。

緊鄰巷口門面古樸的小食店，靠近熱鬧的，東x戲院精華地段，木框清水玻璃的菜櫃沾滿油膩，還是擱在灶爐旁邊。使用了幾十年，儼然升格為古董啦！鐵盤中盛裝的各式滷味，色彩分明菜色齊全，聞起來的氣味一如往昔。逛逛大街看一場電影後，想大快朵頤品嚐，正宗北方麵點，最適合的地方非這裡莫屬。幾星期前，孩子上街購物，回到家滿臉興奮：『碰巧遇上的蹄花麵，真是好吃無比呢！』聽他描述的招牌地點，豈不是同一家嗎？

掌廚的是第二代接班人。『十五個水餃，小碗酸辣湯！』豐腴的老闆娘，笑容可掬的迅速端上桌。粗瓷的碗盤，熟悉未變的香濃。樑柱上懸吊的老式樣三葉大風扇，呼嚕呼嚕的緩緩打轉，聲音聽起來，就跟早年一模一樣。可嘆附近兩間影院、百貨公司，因為商圈的遷移，早已歇業多年。繁華隨之雲煙消散，影響所及，這兒的生意也清淡了許多。

好久沒有單獨，前來這裡用餐了。剛油漆的淡藍牆壁，掛著今年嶄新的美女日曆。擱在角落的實木方桌，一直留在原地沒有搬移過。只是舊時情景人事已全非，當年並肩相偎而坐，吃湯麵都不捨放開的孅孅細手，那顧盼生姿的嬌柔，可能我走完這輩子，也不再有機會目睹。熱騰的油湯大半涼了，喝了一小杓，眼鏡片卻濛起霧氣，我取下來用力擦拭，發覺眼眶也漸漸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