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黎明前的西海岸邊,只見一道身影佇立著。
空中飄灑的紙錢,是對往者的送別,也是來者的追憶。
大風愀然,揮之不去的是無從訴說的愧悔。繫於頸上的平安符,鮮紅般地烙印在身上,曾是最深的掛念,同時也是最痛,最難以忘懷的哀慕。
藍天滄茫,海潮嗚咽,濃烈思念承載於一葉扁舟,隨著岸上孤寂身影的心緒,微微蕩漾著。
這是關於一個黑道浪子真誠自省的故事。
劇情描述在監獄服刑的主角張再興,原本桀驁不馴的倔強透過母親無私無怨地陪伴而漸漸瓦解,面對於姊姊的那份歉疚與孺慕之情,更促使他邁出了更生覺悟的腳步。
只是,不堪回首的過去猶如身上刺青般難以抹去。浪子回頭最大的阻力並非源於自身的決心不夠,而是來自於朋友間所謂的義氣與外界不信任的異樣眼光。
其實,許多更生人也都揹負著相同的雙重束縛。
當你踏出牢籠的那一刻,親情將殷切地勸告你:回頭路不可走,否則你的人生就真的只能再墮落下去。然而即使你踏出了那一步,這個社會將現實地告訴你:我們無從審視你的堅定信念,我們還沒有那麼寬懷的包容力,很抱歉。
在如此雙重束縛的壓力下,此片以自身經驗來自拍自導自演的詮釋更顯得可貴。這樣的劇情架構裡,值得觀注的理所當然就是那些關於親情的刻劃。
在姊弟情深的部份,影片中從陸續穿插的童年回憶裡瞧見。我們可以看到主角從小就「愛哭又愛跟路」的孩童脾氣,有時候所謂的任性往往都是一種撒嬌和依賴的方式。
等到長大之後,相互倚靠的記憶,和那份任性,也都會成為偶然回想後不由會心一笑的暖流。
然而,正因這份姊弟情深,當主角為了義氣相挺兄弟,卻反遭陷害毆打的同時,乖張的命運總是特別喜愛編導出「錯過」的戲碼。曾交付姊姊的紅色平安符,隨著未及見上最後一面的悔恨,都深深地烙印在主角的胸前。
沒有一個人,能夠為另外一個人分擔任何生理上的病痛,或心理上的折磨。
唯一所能做的,只有以陪伴來支持著。只是,當最後的陪伴又因朋友兄弟的叛離而錯過,無以訴說的苦痛,至終也只能獨自迎向大海,無聲地憑弔追思。
另一方面,在關於母親的無悔付出這部份刻劃,卻讓人感到有些可惜。這可能是導演有意避開過於灑狗血的情節,所以整部片只能見到母親對兒子的期盼與不辭辛勞,而沒有主角對於母親的無償付出所透露的回應。
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總是在孩子做錯事教訓一頓,氣消後再默默地為孩子擦藥撫傷。這雖是很俗套的老梗,在影片中也有呈現出來,卻仍是俗的鏗鏘有力。
有時候,長大後的我們總認為無法為父母做些什麼回報,卻從不曉得,也許只要一句簡單的問候,就足以令老人家念念不忘。也許不一定要用肉麻地矯情言語來表達,只要一句簡單地:「我回來了。」「吃過了沒?」就能夠在平淡的畫面裡昇華更多的欣慰感動。
這也是在影片裡個人認為較為可惜的地方。
但或許,那一幕母子兩人在茶園一起採茶的情景,就已經是導演所想表示的回應了。
影片看完後,或許會覺得,所謂的「覺悟」到底呈現在哪裡?
其實,所謂的覺悟就在於此片的誕生與拍攝製作完成。
作家張惠菁曾寫過一段話:
「總是要在一段時間之後,我才明白。當初寫他們,就已經開始對他們告別。」
而這部《覺悟的腳步》,也正是導演所想傳達,對過去滿身罪惡與悔恨歉疚的告別。當拾起攝影機拍攝這部片,就是給自己生命的一個出口,一種去接受並釋懷坦然的力量。
畢竟無法放下過去,就無法迎接新生。
最後,在前幾日的金馬獎典禮上,《向已逝影人致敬》專題中,張作驥導演所開頭的引言裡提及的邱媽,邱秀敏女士,便是於本片中飾演主角張再興的母親。
邱媽為台灣電影所做的貢獻不遺餘力,即使抱病在身也傾力支持著這部學生作品,此片也是她所留下最後的身影。伴隨著片尾曲親口演唱的台灣民謠《勸浪子》,都是本片所上演,最令人動容的醇厚母愛。
《我們的過去,與行駛的列車反方向背道而馳。下一站停靠的未來,能否同時卸下不該與純真並存的哀傷?》
※ 註:雙重束縛的理論,詳見個人拙劣不成熟的文章:雙重束縛。
※《覺悟的腳步》FB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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