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1/07/17 01:52:48瀏覽692|回應2|推薦27 | |
他脫下禮帽放在胸前,朝著觀眾席鞠躬,純黑色的西裝並沒有扣上,任其鬆鬆的敞開,露出裡頭的白色襯衫。 放眼觀眾席,他發現了她的身影。 她坐在貴賓席的正中央,正盯著他看。 舞台上的燈光太過刺眼,他有些看不清背光的她,但他知道她正注視著他。 簾幕放了下來,逐漸掩去舞台下觀眾熱烈的歡呼及笑顏,當然,還有她的目光。 他鬆了口氣,又一場完美演出。 劇場負責人大聲吆喝著,跑上台上的小伙子們忙碌地撤下道具,他微笑的向他們道謝,然後轉身回到首席魔術師的休息室。 在這仍未進步的十八世紀,魔術師們看似有著難以言喻的魔法力量,然而內行人就會知道,這些所謂的魔法實際上就只是一些技巧性的戲法。為了博取觀眾的目光,魔術師們研究各類戲法,甚至要親身去試驗,各種危險的、刺激的戲法,只要觀眾滿意,他們便願意鋌而走險攫取更多的目光,不只是為了取悅觀眾,更是為了餬口。 他承認自己也同其他的魔術師一樣,願意為了餬口表演一些較高難度的魔術,但是比起那些華而不實的花俏表演,他更喜愛早期那種單單純純的障眼法式的魔術,像帽裡捉白兔、白鴿,或突然變出東西來這種的戲法都是他相當喜歡的。 推開休息室的門,如他所想的一般,少女已經在裡面等他了。 輕掩上門,他帶著一絲討好,微笑地走向那膝上棲著一隻白兔,正端坐在沙發上的少女。 少女有著一頭白金色的長卷髮,皮膚白皙,穿著低調卻不粗俗的米色的蕾絲蓬裙,雖然不致令人驚艷,卻有種高貴的氣質,一看便知道是好人家裡的小姐。 此時的蕾正怒視著走進來的他,輕撫著白兔的手有些顫抖。 「蕾,妳來了。」他走近她身邊,坐了下來。 「......」 「蕾,妳在生氣嗎?」他溫聲道。 「......」 「蕾,別生氣了。」 「不要煩我!」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女突然大吼,白兔驚地跳下她的膝頭,躲到了沙發底下。 「蕾......」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她一定會生氣,但還是將貴賓席的票交給了她。 他上前將她的臉捧起,「在氣什麼?」 「......」她又不說話了,推開他的手,瞪著他襯衫的第二顆扣子。 他順著她,將手向後一探,一大把嬌豔的粉紅薔薇出現在她眼簾中。 它的花語她知道的:請與我過一輩子。 「喏,妳的。」他討好的送出花束,然而她卻不領情。 「拿開!」失了優雅,她粗魯地推開花束,瞋怒地瞪他。 「那這個?」他拿下戴著的高禮帽,從裡頭掏出一隻白鴿。象徵純潔的白鴿在他指上站的優雅。 「不要!」她揮開他湊近的手,白鴿驚地飛起,回到他落地的帽中,消失。 「還是這個?」他自她耳際虛空一抓,抽出一條金墜子。它的雕工不夠精緻、有些粗糙,甚至不是純金,但她一點都不在乎。 他知道,她也知道。 她面色複雜地看著他,最後卻選擇將它狠狠揮開。 墜子飛離了他的手,劃傷了他的頰,一條殷紅的血紅赫然出現在他白淨的臉上。 「蕾......妳為什麼會如此生氣?」他沒有動怒,也沒有拭去臉上的傷口。 「你騙我!你竟然騙我!」她憤怒的指責。 「騙?」他皺起眉頭,不解。 「你竟然是在做、做這樣的工作!」她瞥過頭,連工作的名稱也不想提。 「怎樣的工作?」他語氣依舊溫和,但目光卻明顯的嚴厲許多,然而她沒有發現。 「這、欺騙大眾的工作!像小丑般的給人表演助興!」她口不擇言。 氣氛凝滯了下來,空氣裡只有蕾激動發言後的微喘。 他不發一語,只是起身,彎下身子將落地的墜子拾起。 他輕撫著墜子,柔情似水。 「我原本以為,」他頓了頓,收攏了掌心的墜子,「妳是值得的。」 蕾這般歧視的言論,讓他的心寒冷了起來。 「洛斯特......」蕾急了,她從未看過他這副表情,有點絕望,剩下的是絕決。 「有個不是那麼美麗的故事。」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喧囂的人群與夾雜在其中的馬車,「從前有個男孩,父母死了之後除了流浪乞食外沒有任何謀生能力,最終成為一個偷兒。靠著偷取維生,不管是食物還是錢財,對他而言,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神情恍惚,透過窗戶,他看見一個男孩被一位男子攫住了右手臂,而男孩手上則是緊抓著一塊法國麵包。 那粗長的麵包,夠男孩吃上三天。有了它,就不會餓死了吧? 男孩緊緊抓住麵包,彷若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男子也不願鬆手,緊盯著男孩那病弱細瘦的手臂,若有所思。 兩人都不放手,最後男子帶著男孩回到劇場後面的小屋子裡。 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年,男孩長成了少年,而男子則變成了老人。 「男人對男孩很好,但更多的是嚴厲。他教他如何變戲法,教他一技之長,教他如何在社會裡生存。他說過的,職業沒有貴賤,貴族不比乞丐高尚,抬頭挺胸的過日子並不可恥。只有一點,唯一的一點──」 誠實地,面對自己。 身後傳來女人的啜泣聲,他不願回頭,繼續說到:「魔術師是騙人的工作?為觀眾帶來笑聲與驚奇是卑賤?難道歡愉是假象、笑聲只是我的錯覺嗎?那曾經擁有的快樂,對活在現在的人們或許不值錢,但對我而言,那並不是一文不值。」 她不知道他所訴說的對象是觀眾,還是她。 他的語調依然輕緩,迴身走到她面前,低頭看她。 她從未發現,作為魔術師的他如此高大、如此難以親近,他依舊溫文儒雅,卻變得遙不可及。 那距離,是魔術師與觀眾的距離。 即便是坐在貴賓席的她,也僅止於看得見卻摸不著。能望著他的表演,卻看不透他的手法;能揣測他下一個把戲,卻無法感受他的感受;能那麼相信他不會讓觀眾失望,卻無法確定他會不會使自己失望。 「我不想小心眼,但我很受傷。」他撫著胸口,「如果有一天妳發現妳的心抽搐地痛了,大概就會理解我現在的感受了吧。」 他微笑的看她,緩緩地說:「我不曾欺騙過妳,因為妳沒有問過對妳有問必答的我。也許是我的一廂情願,也或許曾經的那些快樂只是我的錯覺,甚至妳,蕾,都只是我的幻覺而已吧。」 洛斯特自衣袖裡抽出一朵黃玫瑰,遞向她:「給,美麗高尚的小姐。」 她顫抖的接過,看著洛斯特離開休息室的背影,淚終於滑落。 黃玫瑰,逝去的愛。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