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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26 23:40:19瀏覽699|回應1|推薦47 | |
又出現了,在深沈的夜。 我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直望著我,我朦朧地睜開眼。 黑暗之中,有個模糊的人影,他就佇在床邊。 我可以想像他正微笑的望著我。 坐起身,打了個呵欠,眼睛半瞇,很想再倒回床上。 他感到我的意圖,扶著我欲倒的身子,托起我的背,不讓我享受重返被窩裡的暖意。 這是第幾個夜晚被他灼熱視線喚醒? 記得初時的恐懼到現在的習慣,我只能說:他,不是陌生人。 我認識他,將近十個年頭,從孩提至現在。 我在他靜靜的注視下起身,有點冷,忍不住顫了一下。 他意識到我的寒意,以托住我的掌為中心,熱流漫入我全身,我揚起嘴角,感謝他的細心。 牽起我的手,他的掌很大,大到可以包覆我的雙手。 我不知道他來的用意,但不管他要帶我去哪裡,我都會全然的相信他。 沒有原因,就是相信。 他推開病房的窗台,帶著我走出去。 冷風迎面而來,拂過我的臉,瑟縮。 站在我身後的他會意,舒展開他巨大的羽翼,將我包覆,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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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翅,是黑天鵝的優雅及深沉的幽暗,一種純淨的黑色。 如果他是天使,應是墮落的天使。 如果他是魔鬼,那就是我的王者。 如果他是人類……不,他不可能是人類。 但,就算他什麼也不是,我也會將他牢牢抓住。 因為,他是我的。 我不知道我的執念從何而來,但它就是存在。 然後令我深信,這男人,是我的。 當我發現只有我看的見他開始,我就相信,他是為我而存在的。 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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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旋過身,將自己埋進他胸懷,用力抱住他。 他只是輕撫我的背,給我安慰。 我顫抖,將白天的恐懼傾瀉而出。 是的,我害怕白日,從以前到現在。 我懼怕白色的病房,害怕那些穿白衣的醫生護士! 每天每天,我身上被注入許多藥劑,我必須承受極大的痛苦,不管我如何顫抖、尖叫、哀號或哭泣,都沒有用。 他們會壓住我手腳,繼續完成他們未完成的事。 他們只會裝出溫和的臉說:『這是對妳好的,我們正在救妳。』 天知道我再也不能忍受這些,直到那一天。 他來到我身邊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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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修補了我受傷的靈魂,在這千百個夜裡。 他不曾說話,就只是摟著我,任我在他懷裡發洩,即便我搥打他,哭喊著不要這具破敗的身體,他就是不動。 直到我冷靜下來,他會輕輕拭掉我的淚,然後,繼續抱著我。 他的一舉一動散發出他無語的溫柔。 不曾開口,也不用開口。 他擁著我,我抱著他,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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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他,很怪。 有些焦躁,雖然他仍是面帶溫柔笑意,但我就是知曉,有什麼事正困擾著他。 我在他懷裡旋身,抬頭望著他不似人類的俊美臉孔。 他低頭,與我鼻眼相對,靠的很是接近,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 淡淡的溫熱氣息,輕拂著我的臉龐,我睜大眼想從他金色瞳孔中探尋些什麼。 突地,他擁緊我,原本存在於唇間的空隙也因此填滿。 我有些錯愕,眼來不及閉上,只是任他探索我的一切。 他的吻,很急切、很狂熱、很像是,訣別。 我從他的吻裡退開,心中有無數的疑問欲自胸口併發而出。 這些年來,除了提供他的懷抱外,他從未踰矩過,怎麼會如此突然? 他愣了一下,眼裡有著些許的歉意及我形容不出的滿足。 他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摟的更緊了些。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棲息在他的懷裡,輕問。 明知道他不會開口,我卻還是將疑問提了出來。 「請呼喚吾名,」他埋在我因病而顯枯燥的髮裡,輕喃,「黑翼。」 這是十年來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跟我想像的差不多,低低沈沈,撫慰人心。 但是更多的驚訝,來自於他的答非所問。 怎會突然要我喊他呢?我想問,卻忍了下來。 「黑翼。」我用自己低啞難聽的聲音喊出他的名,雖然如此,他的名仍是好聽的無以附加。 他摟了摟我,灼熱的唇從頸間再度移到我的唇上。 我輕喘著,嘴裡仍是喃著他的名。 「黑翼、黑翼、黑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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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後,我再也沒遇見他。 就像露水蒸發了一般,他自我的世界消失,殆盡。 那天以後,我破敗的身體竟逐漸好轉。 那些假惺惺的醫生護士,直說我的身體狀況是個奇蹟。 我卻明白這代表著什麼。 那日他的焦躁、他在陽台上的溫存、他第一次的開口、他要我喚他的名…… 黑翼,你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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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著行李,走出住了將近十年的醫院。 現在,我終於能暢快呼吸,而不用依靠呼吸器;我可以自由奔跑,而非拄著杖慢慢前行;我可以讓陽光溫潤我蒼白肌膚;而非待在狹隘的病房裡。 只是,現在,我再沒有能擁抱我的胸懷,沒有。 我沒有哭,也沒有笑。 我的知覺停留在他最後親吻我的那一刻。 我失去他了,失去了我的黑翼。 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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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長髮的男人抹去水鏡裡女子的影像。 「最好不過了。」黑翼垂首,將拳緊握之後,又鬆了開來。 「是嗎?」長髮男人玩味的覷了黑翼一眼。 「囉嗦。」黑翼轉身,該是有著美麗羽翼的肩背上,只剩兩個偌大的窟窿。 黑色的血還在滲出,他卻不以為意。 他的羽翼,被狠狠折下,他不痛。 他的心,遺留在人間,卻像被刨出般難受。 黑色的天使沒有了翅膀,也沒有了心。
# 我不是只能依賴他人的女孩,我的依賴,只有在黑翼面前。 黑翼不在,所以我也不依賴。 我站在花圃前澆著水,陽光不算刺眼,我心情很好的哼著小曲。 現在的我,過的很好,很好。 如果黑翼在的話,會更好。 我想他消失了吧? 不然我的病不會痊癒,只是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 他犧牲了什麼?他捨棄了什麼? 因為他是我的,所以我相信他必然為我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不然那夜的他不會如此躁進。 所以…… 我關掉水龍頭,讓夕陽灑在我肩頭。 我會照顧好我自己,因為這副身體,是他給的。 我會時常保持好心情,因為生氣會傷身體。 我會好好過,我會讓自己很好過。 我也會等,會等他來找我。 但是我只願等六年,期滿,我會去找個愛我的人。 六年,是我的底限。 再兩天,就剩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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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半小時了…… 黑翼忍著渾身的疼痛,再半小時,就能脫離這個被禁錮的枷鎖。 行嗎?能嗎?可以嗎? 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感受到心痛,撕裂心的疼,真令人難以忍受。 原來脫離神性,是如此痛苦,難怪創世神要嘲笑他的痴傻。 唔,要忍著。 她在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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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十分鐘,就是午夜,而我的生日也即將過去,然後我的等待就要停止。 也許這是我人生的另一個起始吧。 我很想等,卻不能等,因為我是人。 說過了,就只有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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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走來,我幾乎熱淚盈眶。 黑色的羽翼不見了,臉色有點蒼白,但是眼裡有著我所熟悉的暖意。 他還是不說話,就只是走過來,擁我入懷。 我抱著他,遲了將近六年的眼淚,在此時,潰堤。 「你好慢。」 他不解釋,只是笑。 「你讓我等好久。」 他笑,臉色變得紅潤些了。 「你這混蛋。」 他依舊是笑,輕撫我的髮。 「……我好想你。」 「謝謝妳。」低沈而帶著笑意的,他在我耳邊輕喃。 「你是我,折翼的天使。」佔有的,我將他抱的更緊。 「不,」他輕笑,「我只是個愛著你的,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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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