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8/27 01:44:24瀏覽435|回應2|推薦7 | |
我知道你不願理睬我的原因。 因為我是個罪人,是個毀了你一生大好前途的罪人。 當我見你奄奄一息地躺在醫院雪白的病床上,我的心彷若被狠狠掐住了一般,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你的病床邊站了許久,我默然無語,只能任懊悔啃噬我已破碎的心。 現在,你雖已自昏迷中清醒,但我卻陷入另一個使我恨死自己的夢魘之中。 你的後半生,將在輪椅上度過。 醫生宣佈這項噩耗時,你的臉上是一片空洞,亦是另一種絕望。 我不敢出聲,畢竟一切的肇始者,是我。 是我這個你最信任的朋友,一切,都是我的錯。 # 那日的景象,我記的很清楚。 一如往常的夕陽、一如往常的放學時間、一如往常的嬉鬧,在熟悉的回家路上,我們肩並著肩討論著有多少功課得趕、哪些老師有多機車、隔壁班的女生又有多可愛。 我們走著,倘若沒有我一時的興起,我們仍會像那日一般,一直走下去。 「正德,你的新手機我看一下!」我伸出手討著。 「不要啦,我媽說再弄壞的話,我就別想再有手機了啦!」你將書包上放手機的袋子壓的緊緊,不想被再被我摔壞。 「借看一下,不會壞啦!」我探手作勢要搶。 「不行!」你抱著書包遠遠跳開。 我覺得有趣,便去追著你跑,你一邊笑著逃開一邊對我扮鬼臉。 「哈哈哈,你抓不到──」 我迅速地撲抱住你,將你抓的牢牢。 我裂開嘴大笑,「誰說我抓不──」 碰! 巨大的聲響,刺耳的如喪鐘一般。 我坐起身來,只覺得頭痛欲裂,眼前盡是一片黑暗。 我將臉埋在雙掌之中用力搓揉,直至我的頰感到些許刺痛,而我的視線也清晰起來。 我轉過臉與你交換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拍拍身上的塵土,彼此嘲笑對方的狼狽然後繼續嘻嘻哈哈地一同回家。 應該是這樣的。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那為甚麼你是倒在我身邊、倒在血泊之中呢? 你的臉色蒼白的有如鬼魅,素來乾淨的白色制服染上朵朵血花,你緊閉著眼,鮮紅的血自唇邊溢出,我忽地感到一陣寒意襲上身來。 你不會死吧?不會吧?一定不會的! 我嘶啞地向路人求救,有的人失聲驚叫,有的人迅速通知救護車,亦有人只是站著,冷眼旁觀這場悲劇。 我跪在你身旁,不敢碰你也不敢出聲喚你,是怕碰疼你亦是怕再也喚不醒你。 不知過了多久,救護車終於趕來,而我只覺得等待的時間像是一整個寒冬那樣漫長。 兩男一女的醫護人員,快速地自車內搬出擔架。只見一名醫護人員朝我們看來,他皺緊眉頭,用著清晰的耳語說:「已經回天乏術了。」 「你胡說!」我握緊拳頭低聲嘶吼,「正德明明還有一絲氣息……他怎會回天乏術?!」 那名女護士朝我疾走而來,蹲在我身邊低頭檢查你的身體狀況,她抬起頭宣佈:「他尚有氣息!」 圍觀的眾人,趕忙讓出一條路使抬著擔架的醫護人員能順利的將你移至擔架上。 我跟在醫護人員身後,此刻我幾乎無法呼吸。在被那個說你已回天乏術的醫護人員一耽擱後,我不知道你又受了多少的苦痛? 我低著頭,看著毫無一絲傷口的身體,我也是訥悶,為何我竟無事? 在胡思亂想之際,一句句惱人的耳語自人群中傳出。 「啊啊,好可憐喔……年紀輕輕就發生這種意外……」 「那輛卡車也真夭壽,好好的孩子被撞成這樣……」 「我是不是該打電話給葬儀社啊……?」 「應該要吧?不然他要怎麼辦?」 我低聲暗暗咒著,這些人,難道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怎能拿人的生死來開玩笑?他們憑什麼這樣?就憑今天倒在血泊中的不是他們嗎? 我一上了救護車,就看見女護士為你戴上氧氣罩,其他人則是忙著通知醫院和替你做些簡易的急救。 彷若看不見我似的,眾人似乎沒有注意到有個毫髮無傷的人也坐了上車。 他們必須全神貫注地照護你,而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祈禱。 # 自你睜開眼後,我知道我是你最不樂見的人。 你忽視我、不在乎我,我都不會介意,因為這是我應得的。 但請你給我贖罪的機會,至少讓我當著你的面,好好的說聲抱歉。 你總是忽略我的存在,即便我就在你身旁。 你總是忽略我發出的任何聲響,即便我哽咽著喚著你的名。 你總是忽略我欲扶你起身的手,即便我已將它遞在你面前。 你總是望著窗外的白雲朵朵,冷漠地像是不帶情感的雕像。 我不知你何時才會原諒我,或許是一個月、一整年,亦可能是一輩子。 這天,天氣很好,我只是佇在你床邊,看著你日漸紅潤的臉龐。 原本你稚氣的臉變得滄桑,我想將這份突兀的感覺自你臉上抹去,然,這份突兀竟是我親手烙上,多麼諷刺。 這些日子以來,我很痛苦,但又存在著一種能夠贖罪的快樂。 其實不單是你,而是不管任何人都無視於我的存在。 這裡的醫生、護士、你的家人及我所見到的所有人皆是如此。 如果這是我所能償還的罪惡,我想,這樣的處罰已是相當輕微的了。 但你怎能如此? 你怎能用空洞的眼神來看你醒來後的世界? 我寧可你大聲咒罵,詛咒我這罪人,也不願讓你對這世界失去期待。 「正德,」你母親輕柔的撫著你的髮,「過了一年了,我們去看看他吧?」 「嗯。」你點點頭,再次忽略我所伸出的手,不願接受我的幫助。 你母親亦不看向我,將孱弱的你抱至輪椅上,也不理會我想幫忙的舉動。 她推著你走出病房,我低頭望向自己伸出的手,忍下欲泣的感覺,這是我罪有應得,我又有何哭泣的資格? 我快步追上已走遠的你們,你們並沒有錯。 錯的,是我。 # 我蹣跚地跟在你與你母親的身後,我不知道你們要去哪裡,也不知道你們要去看誰,我就只是跟著。 你們緩了腳步,停在一石碑前。 我步至你身旁,如往常一般,垂首靜靜聆聽那些你不願對我發出的聲音。 每當你一開口,我便會假裝你在與我說話。 這樣,我會好過一些。 「少華,」你低啞的聲音隱著些許的激動,「我從不曾怪你的。」 我驚愕地抬頭,看著你固執望著石碑的側臉,眼眶有些溼潤。 「少華,」你母親溫柔的聲音再不遠處響起,「過了一年,就算我心中有怨,經過時間的催化,一切都淡去了。」 「我……」我哽咽著聽著你們誠懇的原諒,說不出話來。 在經過車禍事件後,你們怎能輕易的原諒我? 怎能讓我這樣就償還我所虧欠於你的一切? 「少華,我真的不怪你的。」你的聲音聽起來好悲傷,有些顫抖,像是即將飄零的凋葉那般蕭瑟,「畢竟,你所失去的比我還多。」 我緩緩抬頭,不明所以的往你直盯著的石碑望去,淚眼矇矓中,我看見石碑上赫然刻著三個字: 陳、少、華!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