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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06 19:48:32瀏覽507|回應1|推薦36 | |
我恨捷諾。 我恨我的哥哥,因為他是神族。 身為神魔混血下的雙胞胎,我們被迫成為其中一種的種族,而非混血。神族向來一脈單傳,生下雙胞胎已是不得了的大事,更況其中一個還帶著魔性。 因為捷諾比我早出生半秒,所以他是哥哥,所以他擁有神族的血統,所以我恨他。 因為我比捷諾晚出生半秒,所以我是弟弟,所以我擁有魔族血統,所以我更恨我自己。 我愛母親,可是卻忍不住埋怨她。 我時常想著,如果母親是神族的話,就好了。 神族的父親……我敬仰他、崇拜他,可是他不在乎我,因為他只要有捷諾就好。 然後我最最討厭的人,就是捷諾了,要是沒有捷諾的話就好了!
十五歲,對於魔導世家是個相當重要的年紀。 每個孩子將在這一年選擇他們未來的出路:白魔導或黑魔導。 神族的黑魔導並不常見,因為黑魔導的特質便是『闇』。 闇屬性是魔族與生俱來的屬性,更是神族惟恐避之不及的屬性。 而所謂的『黑魔導』,也不過是個選項罷了,根本沒有神族會選擇。 今年他跟捷諾就得選擇了,捷諾是光屬性又是正統神族,所以身為闇屬性的他,只有『黑魔導』能夠選了。 他真的……很討厭捷諾啊! 如果沒有捷諾,那他今天可能是個混種,而非純粹的魔族。 明明他的血液裡也染有父親的血,為什麼他卻無法沾染半點神族靈性? 他想著,時間回到小時候……
第一次捷諾因為碰觸自己而受傷。 第一次明明為雙生兄弟卻被分開教養。 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出身是如何的不合常理。 第一次認為自己的存在不過是個污點。 然後最後一次見到捷諾是什麼時候呢? 好像是五歲的春天…… 不,應該是冬天,因為那天好冷,冷到他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 看著倒在地上的捷諾,他驚的不知所措,跪坐在一旁,連哭都哭不出來。 他殺了捷諾! 殺了哥哥!殺了他最愛的哥哥! 待到母親發現不對勁時,捷諾已經氣若游絲。 直到母親疾呼侍女、直到捷諾被簇擁的帶走、直到母親牽著他的手走進冷宮,他才恢復神智。 距事發,足足過了一個月。 母親告訴他,因為他體內的『闇』開始甦醒,對於『光』屬性的哥哥會產生排斥,所以哥哥才會受傷。 「那母親呢?為什麼跟父親在一起不會傷害父親?」 那時母親的面容好憂傷,她低低的解釋,因為她是大人,所以她能夠控制自己的『闇』。 「是不是等我長大了,也能控制自己,就不會傷到哥哥了?」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虛弱的笑,當時他找不出辭彙來形容,現在想來,那笑是絕望。 他總是想著,等見到哥哥,一定會好好控制自己。 只是後來才發現,他可能再沒機會見到哥哥。 因為他所在的冷宮並不是個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 進入的人,通常一輩子也出不來。 母親和他,也會一輩子出不了這牢籠,即便他也是父親的兒子。 應該是那時候開始憎恨捷諾的吧? 恨捷諾明明在冷宮外,卻不想辦法救母親和他。 恨母親臨終前捷諾連人影也不見。 他總是想著捷諾,十年來總想著他,每當望著水中的倒影,他總將它當成捷諾。 而十年過去,捷諾沒有出現過。 他甚至開始懷疑,世界上根本沒有捷諾,沒有雙生的捷諾、沒有神族的捷諾,有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當他終於被釋放出冷宮時,捷諾連來看看他都沒有。 魔族的自己被限制在不大的別院裡,沒有人敢與他接觸,因為他是不潔的『闇』吶。 他所學的知識皆來自一名喚作傑的侍從,傑是他進冷宮的三年後認識的。 傑帶給他對世界僅剩的希望。 是傑在母親過世時抱著他一起落淚。 是傑緊急在他幾乎被勒斃時,砍斷懸在樑上的白帛然後痛罵他一頓。 是傑啊…… 唯一肯親近自己的神族人。 他不敢碰觸傑,怕他跟捷諾一樣被自己所傷害。然而傑卻像是不怕疼的樣子,不斷的和他親近。 他有時想,如果自己是神族就好了。 不再是因為父親的忽略,或是害怕異樣的眼光,是因為傑啊。 不想傷了唯一願意對他好的人。
今天,他就會見到捷諾了。 因為他們將在祭壇上選擇未來,黑魔導與白魔導。 他垂首,他知道自己唯一的選擇。 他的未來,除了黑暗與絕望外,他找不出其它的東西。 他聽得到族人的竊竊私語、聽得到對他的鄙夷怒罵、聽得到父親的冷哼。 這麼多年來,他早就習慣了。 他甚至連父親長的什麼樣子,都記不清了。 不過是個賜予他生命卻不珍惜他的人……傑是這樣告訴他的。 他曾驚訝於傑的大膽,畢竟他辱罵的是一家之主啊。 可是看著傑蠻不在乎的態度,又讓他受傷的心多多少少得到些發洩的感覺。 不過是個,不懂得珍惜他的人而已。
「黑魔導。」 他驚的抬起頭,因為這相似的聲音說了他本該說的話。 他看見了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充滿自信的說:『黑魔導』。 捷諾笑著望著他,絲毫不管周遭抽氣聲,只是看著他眨眨眼。 一瞬間閃過的情緒,竟是憤怒。 他以為這樣子可以彌補嗎?這十年來的孤獨? 怒瞪著捷諾,一點都不感到高興。 捷諾不知道這樣的選擇只是讓自己更加不甘而已嗎? 捷諾走了過來像是要碰他,但他機警的後退。 「伊諾?」捷諾看著退開的他,不解。 「不要靠近我!」他低咆。 「為什麼?」捷諾又向前了一步。 「十年前的傷還不夠嗎!」還要讓自己再當十年的罪人嗎?還要讓自己再這樣怨恨自己嗎? 「伊諾……」 「夠了沒有!別再假惺惺了!十年了!我不需要你!過去、現在和未來我都不需要!」 突地一陣電光劃過,精準的劈向半失控的他。 倒地前,他看到父親召雷的起手式,他崇拜、景仰的父親啊…… 有些暈眩疼痛,更多的是絕望。 他仰躺在地,嘴角滲出血液,費勁地抬臂遮住自己的眼,不讓淚水滑出。 也許是他本不應出生吧? 呵呵……世上又有幾人能被自己的父親厭惡到這種程度呢? 消失了……也好……
渾身疼痛,他想睜眼卻毫無力氣。 「伊諾、伊諾、伊諾……」 是誰呢?是傑嗎? 還有其他人願意喚他的名嗎? 意識漸漸清晰,應該是有人正在治癒他,感受到溫暖的熱流正緩緩的遊走在他體內,他舒服的喟嘆。 「傑……」 只有傑了吧?他唯一的神族朋友。 「伊諾,」對方顯然鬆了口氣,「快睜眼。」 他努力坐起身來,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然後他看見了── 「……捷諾?」 「終於醒了?」捷諾開心的撥了撥瀏海,似乎相當努力的想治癒他。 他盯著捷諾露出袖外的手,一瞬也不瞬。 捷諾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楞了一下,急忙將手藏進寬大的袖裡。 傷,許多的傷。 許多因為碰觸『闇』所產生的傷痕。 這種傷他再清楚不過了,因為傑的手上也有一模一樣的傷痕…… 「伊諾、伊諾,你不要這樣盯著我看,我會害羞。」捷諾故作害羞的捂住雙頰,做出姑娘害躁的表情。 捷諾的玩笑,與傑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的語氣,一模一樣的動作。 「捷諾就是傑。」他輕輕的開口。 「傑就是捷諾。」捷諾收起玩笑,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你欺騙我?」他的目光空洞,罪惡感湧上心頭,幾乎讓他滅頂。 「我欺騙你。」捷諾認真的看著他,雙手緊抓著他,肌膚接觸的地方漸漸冒出黑煙。 他沒有揮開捷諾的手,任捷諾的手再添傷痕。 木然的看著眼前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他腦中一片空白。 他感覺捷諾正抱著自己,那副身軀雖疼的顫抖卻如此堅定的,抱著自己。 輕輕的閉上眼,他的淚再也抑制不住,在兄弟分離十年之後。
站在華麗的聖壇前,他遲疑的看向捷諾。 「不會又騙我吧?」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捷諾回答的相當順口,但見他馬上退遠離自己一步趕緊改口:「這次絕不騙你!」 「那他……?」他懷疑的看著祭壇前的另一人。 捷諾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被五花大綁的祭司,眼中閃過一絲尷尬,最後乾脆走到連嘴都被塞住的祭司前撂狠話:「喂!臭老頭!快幫我們加冠,我們要跑路了!」 「跑路?」他不解,他以為捷諾說服了父親讓他加冠後獨自離開。 「伊諾,」捷諾無比認真的看著他,「我們私奔吧!」 …… 看著他默默的又往後退一步,捷諾趕緊說明白:「我是說,我們加冠完一起去看看這世界吧。」 「一起?」 「一起。」捷諾咧嘴一笑,「不好嗎?」 「……好。」 「你前面的遲疑讓人很感傷耶。」 捷諾咕噥著邊解開祭司身上的繩子邊將氣出在老祭司身上:「欸!臭老頭快點幫我們加冠,敢拒絕的話我斃了你。」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性格早被扭曲……其實真正性格扭曲的應該是捷諾吧? 他暗暗想著,卻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
捷諾讓祭司替他加冠為白魔導,捷諾自己卻成為黑魔導。 又騙他了。 看著身上嶄新的純白衣袍,他有點不自在,十幾年來所認定的黑袍突然變成了白袍,感覺真是複雜。 「──所以我說啦,你看看我們現在多帥?準能迷死所有少女的芳心!」捷諾笑的十分狂妄,「而且我還能盡情的抱伊諾!好開心!」語畢,便朝他撲抱上去。 「……會被誤會的。」可他卻連閃躲都不想,只是思緒有些飄忽。 真的,沒有再讓捷諾受傷了呢。 捷諾說白魔導的光屬性會壓制魔族的闇屬性,而黑魔導的闇屬性會壓制神族的光屬性,所以兩相抵消後,他的屬性將不再傷害捷諾。 剛走出父親的領地,他們站在山坡上,迎風而立。 看著遠處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他有些感慨。 最後,還是只能離開啊。 「父親不會阻止你跟我一起離開嗎?」他還是有些不安。 「當然會啊,不過,」捷諾滿不在乎輕哼,「誰管那個臭老頭。」 「……」其實在看到捷諾轟掉城門時就該曉得了,他們真的變成私奔了,唉。 「伊諾,」捷諾遲疑,「有沒有恨過我呢?」 「說沒恨過,是安慰你的。」他看著遠方。 「……」大受打擊。 「可是現在,全都過去了,」他微笑的看著雙生哥哥,「一切,都過去了。」 他看見捷諾也笑了,笑的相當開懷。 「伊諾可以叫我哥哥嗎?」 「……哥……哥。」十年沒用過的辭彙,他有些生疏。 「再叫一次?」 「……哥哥。」 「再一次?」 「……」 「哥哥我只是太高興了而已啊。」捷諾笑瞇了眼。 一雙一黑一白卻一模一樣的背影背對祖國,勇敢的向前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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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