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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02 06:54:35瀏覽1453|回應0|推薦7 | |
5 他的汽車卡在市區最年長的那棵大榕樹上方,不知等候多久,他開始放棄外界的救援,盤腿端坐在駕駛座前方........ 他把雙眼放飛出去,在小城上空任意翔飛… 他想大概沒有人可以像他這樣,可以從如此的高度俯看市區.... 此時正值清晨時分,一大團霧氣漫散開來,將城市的街道、紅綠燈、十字路口以及高架橋等水泥建築全都遮蓋起來,彷若一塊遮羞布從頭到尾掩飾住這城市見不得人的扭曲身軀,讓人們看不到一些醜醜陋陋的地方,他也是呆在這裡後,才發現暗黑要踱步到黎明之際,會有不知名的晨霧,不知從何處溢流開來,他們在大街小巷悠閒散步,金黃的陽光暖暖地在霧氣裡放射它的光茫。接著他打開車子車窗,啜飲第一口空氣及光線,他甚至覺得吸進肺臟的氧氣裡有些難以言喻的甜味,甜甜膩膩,令人難以排拒…. 除了一大清早,傍晚時從這個高度俯看城市,當然是更美了,他難忘昨天下午的夕陽光輝,紅艷得可以擠榨成一缸子的蕃茄汁,然後那些深紅的液體還是光線,傾倒在那些毫無氣息情感的水泥建築物身上,竟然讓那些高不可攀的大樓以及平凡的公寓,一同站直多年未挺直的身子,搖搖晃晃跳起城市之舞,夕陽西沈、暗黑來臨,什麼東西都變得可能… 只有一件事在可能與不可能間悠悠徘徊 … 那就是要如何從這個被困鎖的窘境裡,全然脫身….. 他看著後照鏡裡的自己,開始憂鬱自己的命運,街景的好看、不好看,都被拋擲在記憶的垃圾區…. 長方形照後鏡裡的他,被一條黑色大蛇似的安全帶,緊緊綑綁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有肩膀以上的頭部可以旋轉,但也只能做到九十度的轉動而已,肩膀以下完全無法動彈,活像個全身癱瘓的人,頭髮捲亂得會被鳥兒們誤以為是鳥巢而盤降休憩。 剛撞入這棵榕樹的當晚凌晨三點多,慘悽的事情發生,他被自己胯下的一泡尿驚醒,那液體濡濕了他的夢,從他的大腿之處垂流下來,彷若是從他的夢裡奔騰出的一灘瀑布,那液水淹沒過他鼠膝部附近張開的毛細孔、豎立的毛髮,所到之處都成了水鄉澤國…,在他褲管內發生一件離奇的淹水事件…. 所幸車子的引擎還在運轉,冷氣竟在被撞砸的車體內自由飄溢,他還是鎖在自己的獨立空間,只是車輛從高架橋上衝飛到路旁一棵高聳的大榕樹時,車身前方被撞凹了一個大洞,大榕樹就這樣匪夷所思接住了車子,而引擎竟然也安然無事,但運轉時開始出現了粗啞的聲音,像是一個病重的人,咳嗽愈來愈濃重,他還深怕引擎最後會咳出血來?不,應該說是咳出一大桶汽油來,讓整輛車子都報銷。 他只是覺得奇怪,為何沒有人發現他的車子卡撞在大榕樹上面? 難道這城市的人都忙瞎了雙眼,沒有發現這椿史無前例的意外? 一棵大樹狠狠抓住奔飛的汽車,讓車子不致於掉落地面傷人? 他還想撥打大哥大向外求援,找人來把他的車子吊走,但是放在右方座位的手機,在撞擊時,頭部被砸得稀爛,彷若他中年軟趴趴的陽具,連使用都無法使用了,可能是這車禍唯一的受害者,再加上安全帶在衝撞時,透逗故障了,讓他被這死爛的車子狠狠綁架,他無法離開車子一步,就算可以解開這煩死人的長長塑膠帶,但他還是無法爬離這綠葉滿身大樹,這樹太高了,高得有兩層樓那般高,讓他從樹上往下方的水泥地探看,那被尿水用濕的雙腳不斷擅抖 … 最讓他憂悒的是,如果大樹無法支撐車子的重量,讓他這台 啞口無言的大樹救了他,但百年高壽的大樹不知能支撐車子多久?枝椏不知何時說斷裂就斷裂?他又呼救無門,在大樹這樣的高度之下,他試想張開喉嚨呼救,卻始終喊不出一絲絲聲音來,好像這是一種不能張揚的恥辱… 他想起在出事前一段時間,曾做過類似的夢,但夢裡是十多年前早已死去的父親,他開著車子,竟被困啗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樹上,父親探出頭來向站在地面的他,一直喊著救命,他醒來後,就一直吶悶父親為何開著車子飛撞到一棵大樹上,哪是怎樣離奇的車禍啊?但卻確實在夢裡發生了,夢中沒有說明父親的車子為何會跑到頂天的大樹上,他更懷疑大樹如何支撐一輛車子的重量…..,更讓他驚訝,父親從來不會開車,但是在夢中父親卻開了一輛和他一模一樣的車子,闖出一場莫名的小車禍。 從此父親和從來沒有出現在現實生活裡的車輛,在夢中,都一直懸掛在那大樹上,彷彿父親再伸手往上延伸,就會將白雲全摟在懷裡…. 他想,落得這款境地,是不是在做夢? 在他被困在大樹上的第二十五個小時之後,陽光開始轉強,照射到他的瞳孔冒出熱煙時,他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 他分析父親開車卡在大樹上的怪夢,夢裡除了省略從高架橋上撞飛到大樹的這段不一樣之外,其他都彷若在自己的夢境巡遊。 會不會他拷貝、複製自己的夢? 然後,他再孵出同樣一個夢? 主角從父親換做他,再加上新情節的增添,不就是這樣一個夢?!車子撞出高架橋,卡在大榕樹的樹幹、樹叢裡,如果在現實生活發生,太匪夷所思,太不可能發生了,除非是在萝裡才會發生這樣的怪事。 他企圖說服自己,這全都是在夢裡才會發生的情境,雙眼所看到的都是幻象….. 視覺會欺騙人,但是鼻子可不會欺瞞人… 一早從街上飛噴出各種食物的味道,包括飯糰、包子、饅頭、豆漿等揉和成一團的綜合氣息,從大樹下方,緩緩爬升到樹頂,引誘他的鼻子往下方探尋,他的嗅覺像一條水蛇溜鑽了下去,窺看到原來大樹下方是一處早餐攤販聚集之地,才會冒出這麼噴香的味道,把他的嗅覺全都引誘出洞…. 他要把全身繃緊,把安全帶用力全部繃斷,讓他脫離這難以言喻的苦痛,他要爬下樹去囫圇吞下早餐,他開始全身胡亂騷動,他頂起肩膀、搖動屁股、晃盪腰部,他要使出全身的力量,搖斷纏繞他在身上的帶子,讓他獲得自由,他全身搖擺了起來,整輛車子也激烈晃動,但他不管了,他一定要脫離這裡… 卡夾在樹幹上的車子,竟然往前挪動起來… 他身魂震盪,他心想該不會連人帶車就這樣掉落地面,急急趕赴一場早餐的盛會?.... 4 在還沒有衝撞出高架橋、撞上那棵超大榕樹之前,車子正往南方的A1道路急駛,他的心情也在路面以時速80公里的速度,追掠過風的雙翅… 原來人要處理的瑣事如此多,多得可堆成一座招搖醒目且惡臭的垃圾山,挖剿不完、焚燒不盡,如果真要燒光,還真的可燒上數天數夜,冒出的黑煙足以遮蔽日月星辰,但目前還輪不到全部毀滅的階段,單單處理這些事情就花掉他好幾天的時間,成了他肩膀沈重的負荷,他想像自己的肩膀突然被這些家庭俗事壓垮,像一座忽然斷裂的橋樑,肩胛骨斷成兩截,肩上再也扛不起任何東西,更不用說他和妻子的離婚官司,成了遠古時代姑娘纏足的布條又臭又長,不要看它只是一條裹腳布,卻笨重無比…. 「陳朝陽,你老婆說你陽具無法勃起,她才去外面找男人,現在她要求離婚,你同不同意?」 「我同不同意?」,「我能不同意嗎?」 他在法庭上指著自己的鼻子自問自答說道,覺得自己像個脫光衣服的小丑,他心想最好在褲管裡面的囊葩上,再掛個小牌子,寫上「我是性無能,陽具無法讓老婆爽,所以同意離婚…」(如此一來陰囊會癢癢,陽具可能也會斷掉… ),只不過這樣揭示自己鮮明的立場就更棒了,不然有些字眼實在無法用嘴巴叨唸,用寫的更清楚明瞭… 他想起法庭一事,心情不免激動,他腳下用力踩動油門,A1道路下起細雨霏霏,車輛稀少些,但是有兩輛慢條廝理的車子,橫陳在他眼前左右兩個方向,像兩隻蝸牛似的在道路上爬啊爬,阻擋他怒氣衝衝情緒的去路。 他忽然想起不知何時養成的超車習慣,他會在心裡數數,「5、4、3、2、1」,然後右腳在油門一踩,全力超過那些煩人的龜行車子,他們未免太慢速,生命有許多事要趕緊處理,況且眼前還那麼多雜事未辦妥,每次他心裡默念數數,超車都順利成功,只是難免有些意外,而他也在現實生活裡利用數數的方式,做了許多事,那是一種精神鼓舞法,他心裡有數… 「5!」,他心裡開始喊出….. 他的車子加速,左右兩輛車在內外車道竟慢速得開成一線,像一堆移動式的破銅爛鐵連線,中間僅有些間縫可以讓他的車子穿插過去,但空間極為狹小,如果硬擠恐怕會有問題…. 那路肩可以超車? 他的車子往路肩開去,絲絲細雨突然變成傾盆大雨,雨珠忽成尖銳的箭鏃飛射過來,撞擊他的擋風玻璃窗,就在他即將把車子開上路肩時,後方一輛鮮黃色計程車,伴隨急促喇叭聲,像一陣風快速急掠而過,僅僅差距不到 「4!」 他心底有個隱密的絕技,從不和別人訴說,除了數數超車之外,他的數數還有意想不到的特異功能,只要他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從5數到1後,他的魂靈就會出竅,就會飛出那讓自己討厭的身體,獨立於肉體之外自由行動,像那天在法庭,法官在上面頻頻問著問題,那女人毫無愧色挺直腰身回答,她的胸部因挺立而往前方下垂,他突然想要教訓前妻,還有教誨那個來到庭外陪伴她的男人,兩人勾搭到汽車旅館雲雨,還有膽叫他離婚,自己不行是沒錯,但兩人通姦卻要他負起責任,如果他不反抗就是懦弱…. 那天,他在法庭閉著雙眼數數,以很慢的速度,數過五個阿拉伯數字,「5、4、3、2、1」,彷若輕風撫觸過他所有親愛的情人,數到1時,有奇特的事情發生了,他的魂像條草蛇從雙眼窟窿鑽出,隨後凝聚成自己的人形,他的魂先踩在法庭長長的桌子蹦跳了一會兒,接著跳過去那女人坐著的位黚上,用力打了那女人一臉頰,女人覺得臉腮溫熱滾盪,卻也捉不住誰在打她,他的魂又溜跑出庭外,朝著那個正在看報的男人,扯下一整張的報紙,他的雙掌擊出,啪啦啪啦…. 「3!」 他確認後方再無來車之後,他的右腳板使力往下擠壓,車子向右前方的路肩急駛而去,他想這次應該可以順利超車吧,前方還有無數的事情等待他去解決,他不能老是把生命耗在這條看似無止盡的公路上,他的車子加速要從那兩輛車子旁掠過,狠狠把它們拋擲在腦後,想不到,那兩輛原本已毫無氣息坐以待斃的車,竟然一剎那間充滿活力(死而復活嗎?),兩車一同硬是往右方急速移動,就是不要讓他的車子超前,他趕緊踩了一丁點煞車,否則車子就會與前方那兩台該死的車爛撞成不分彼此的一團,他心中暗罵,差一點就可以完美超車完成使命,卻被兩個龜蛋破壞,他還想像得出車上那兩人滿臉獰笑張牙舞爪…. 「2!」 那天在法庭,他出脫身子的魂,打了那兩個賤人耳光後,開心地蹲坐在長桌上哈哈大笑,但轉眼之間,他的魂卻還要眼巴巴看著他的肉體自尊受損,法庭那個長官又說話了,「陳朝陽,你老婆叫你把房子分配給她,你願不願意?」,他當然不願意,但是為了擺脫這個女人,他的魂看著他的身體點頭如搗蒜,魂氣壞了,跑到老婆前方又要打她,他的肉體卻跑上前拉住了魂的手,豈料,那女人不知他跑到她跑邊要幹麼,狠狠白了他一眼…. 「1!」 他再也忍不住那兩台車子的聯合夾擊,他們竟然想開路肩,就讓他們在路肩上飆車,他趁著兩車往右挪動,內側車道空出來之際,他趕緊轉動方向盤,讓車子往左方飆去,他就不相信那兩個龜蛋,還能對他怎樣?難不成那兩車會玉石俱焚? 他的車子快速經過內側車道,準備超越那兩輛車,他還刻意打開右邊的車窗,想和那兩車的主人打個照面,但是靠近他這側的駕駛卻還是不開車窗,他只看到濃黑玻璃窗裡的人影晃盪,還有急射下來千枝萬枝的雨箭,其餘什麼都看不見,他隨即關起車窗… 他的車子像隻快捷的獵豹,輕盈越過那兩輛在外側及路肩並排行駛的車輛,他正要把方向盤打正之時,後方的那兩輛車卻猛烈撞來,他的車子遭到突然襲擊,方向盤脫離他雙手的控制,等到他的右手重新握住方向盤時,他的車子已向右方偏去…. 他開著時速 車子像極了南台灣山區早已失蹤甚久的雲豹,以神奇之姿飛躍出高架橋… 大樹下方的一名攤販,趕緊用手機錄下了全程,雖然畫素不夠,鏡頭搖搖晃晃,但是在隔了幾天,這段手機拍下的影片,仍然上了好幾家電視台晚間新聞的頭條,標題打著「史上最神奇-車子飛離高架橋的實況錄影」… 他的車子大約在半空中飛掠了一分鐘,或者更久一些,隨即那輛2000年出廠的小車,撞向高架橋旁一株宣稱已有數百年大榕樹王的身子骨裡,大樹活生生像一個伸在半空中的手套,硬是接下了這輛不按理出牌急速衝出高架橋之外的汽車…. 正在撞擊的同時,他閉起雙眼全身投入,以數數喚出他的魂靈…. 他的魂穿越鋼鐵的車身,飄盪在半空中,看到汽車躍飛高架橋,那大樹像株食人花,伸出綠色的爪子,把車子凌空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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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