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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上)-聯合文學2008年6月號
2008/06/05 06:52:54瀏覽1312|回應0|推薦5

刊登於聯合文學2008 6月號      

 

天空下起細雨,陰沈灰重的雲,掠走整個眼前的視野。 

他一個人走路,在K1號道路上走著。 

道路右方海浪拍打岸邊,有時浪潮大些,鹹鹹的海水會噴打到道路上,一輛輛快速急駛而過的車子在道路左方,如鬼魅魎影往前奔去。 

他不知走了多久? 

三十分鐘? 還是一個小時? 

他沒有帶手錶的習慣,一直覺得人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手錶懸掛在腕上,像把一大串的歲月沈甸甸地銬在手上,他不喜歡這樣的沈重,這樣的負荷。 

他如今只習慣看手機上的螢幕,從簡易的阿拉伯數字裡,了解現在是幾點幾分,像他這種人,不但不戴手錶,也不戴已婚男子一定要套上的結婚戒指,老婆為此叨絮幾句,老婆若有所思望著他光禿的手指頭,看得他心裡拂過一陣涼意。 

他全身沒有一項身外物,除了衣服,只有放在褲子後方的COWA皮夾,以及口袋裡一支銀色光澤的NOKIA手機。他剛從車子爬行出來時,放在方向盤旁置物架上的手機,隨著汽車大力衝撞,往右方拋擲,它一頭撞破車窗的玻璃,跌落在車子右前方一公尺處,跌得支離破碎,他走到大哥大身邊,發現它腦殼破裂,體內的微小片板,摔在道路上滾動著,手機失去生命跡象,往常會在螢光幕發亮的小光點,也消失無蹤。 

他究竟走了多久? 

雨一絲絲下著,下穿過他的身體,淋濕他的衣服,雨勢不大,他往前方的路望去,在這條漫漫通往天際的道路上,從早上到現在,有薄霧輕盈浮動,雨絲輕巧越過飄起的霧。 

他身上沒有手機,不能探看時間的挪動,無法報案說自己發生車禍,或是撥給老婆,說他在何處撞車,請老婆盡釋前嫌來載他,前一天晚上為管教小孩的事,兩人又吵得互擲怒火,小孩還在旁邊嚇哭,吐到滿地污黃的穢物,早上他開車出來時,老婆無言看著他的車子遠去,他忽然記起有人說過,有些家庭成員性格不一樣,家是把各樣動物關鎖在一起的囚籠,如果真是這樣,那老婆一定是暴烈的獅子,他是溫馴年老的老虎,年輕時偶而對獅子的攻襲還擊幾下,如今他只能病懨懨地低頭沈思,無法像往日那般呼嘯。 

他持續走著。 

他在何處?K1311公里?還是251公里? 

他距離有人煙的地方還有多遠 

他嘗試揮揮雙手,想叫路上穿梭來去的車子停下來,看有沒有人好心載他一程,否則用一雙腳,要走到什麼時候,才會到達有城鎮的地方呢? 

沒有願意人停下車載他,所有的車子急急開過,像一道飛奔過眼前的閃電。 

或許這社會詐騙案太多,像最近每隔幾天,上午八點或是下午兩點,都會接到一個有大陸口音女子的電話,彷彿她很準時上班似的,有時在電話中告知他有法院的信函,放在郵局沒有人去拿,請他趕緊按1轉接;有時那女子又化身成了某某國際銀行的好心總機小姐,說他的信用卡被盜刷,請他立即按9與服務人員連絡,每次他都很有耐心聽完那女子所有的說話,平再心靜氣又輕巧地把話筒掛起來,讓那女子查覺不出,他早已知這是詐騙電話。 

或許是這個緣由,沒有人停下車子將他載走,人人都懷疑接觸的對方可能是個詐騙者,車上如果有人看到他在路旁揮手,都會想這人或許是要來欺騙別人、陷害別人,大家對其他人起疑心,沒有人可以被信任,只好留他一個人在天涯海角的道路走著。  

K1號道路很熟,他真的很熟,每天都要開這條路上班,沿著一面倚靠山壁一邊可面向大海呼喊的道路,開一個小時的車程,到大城市某一棟大樓的第12層樓上班,每次上班感覺落差都很大,開車時,盡是在山海無邊無際的擁抱裡,但車子到了市區,立即進入人類窄小世界的喧囂,完全沒有中間的緩衝區,在開車途中,路上幾無小城鎮,或許有幾棟小房子,大部份景緻都是山與海、海與山的錯置堆疊。 

他身上沒有手機,可以發出電波上天下地連繫全世界,他也失去了可以駕駛的車子,與風互相追馳奔逃。 

他只能走在山與海中間的道路上。  

他無止盡走著。 

 

多久沒有這樣,單單只用兩隻腳走路,就可走到天之涯,海之角? 

一直走,一直走,他只要往右方一伸手,就可握住海浪的鹹度及溫度,往右邊看去則是無盡的峭拔山壁,無法逃避的堅硬如鐵。 

他應該和很多人一樣,國小三年級學會腳踏車,國中二年級會騎機車,大一那個暑假學會開汽車後,每段歲月都用不同種類的替代品,替換自己雙腳,奔走長遠的路,走路對他來說,變成很陌生的事。 

他記得只有當兵走過那麼漫長的道路,第一次行軍時,班長叫他們放假要去買絲襪,因為要走很遠很遠的路,腳皮會被磨破磨出污血來,那疼痛可是入骨入肉,最好的方法,要先穿一雙絲襪,再套上一般男生穿的襪子,然後再穿上軍用大皮靴,他利用休假的時間,去買了女生絲襪,百貨公司專櫃小姐還很貼心地說,既然是行軍要穿的,不用買太貴,一般便宜的就可以了。 

他沒想到,行軍那天,太陽整天生龍活虎地在天空陪伴著他們,一點也不懶惰,甚至從營區陪到隔一個山頭的海邊,烈日燒灼背部,都要成了香氣洋溢的烤肉,到了傍晚,才有一點烏雲把那自以為是的太陽遮了起來,他不但流了滿身汗,單是雙腳那邊流的汗水,可能比夏季西北雨的雨量還要豐沛,到晚上休息時,他把絲襪脫了起來,難聞的汗臭味,燻得整班的人都無法睡覺,隔天行軍時,他把絲襪丟到垃圾筒中,他一輩子不敢再碰那原本就屬於女性的物品。 

那次行軍走了三天三夜,走過黑夜與白天,走到全身只剩下雙腳還在走,因為腳板早已磨破、滲血,腳還知道痛,身魂不知走往何處了,像此時的他一樣,走到天涯又海角。 

現在呢?他好像走了很久,應該沒有行軍那次那麼遙遠,行軍時無論走多遠,道路都綿延無盡,走到一處有人煙的地方,又是一條漫長的路延伸下去,自從那次後,才知道原來島國雖小,卻有著千萬條通往千萬個方向的路,永無止盡開閤,讓人們走著。 

這次,也是走很遠很遠了,雙腳沒有嚴重的疼痛感,可能是其他部份早就有傷口,剛剛從車子裡出來時,他發現有流動的液體從額頭淌流下來,用手一摸,哇!他驚呼是鮮血呢,數量沒有太多,如潺潺流水流下額頭,好在不是滔滔江河,那肯定會嚇死自己,手腳關節處的衣服、褲子,都在車子撞擊時,摩擦出了破洞,想必這兩處肌膚,多少也有鮮血滲流,糊糊的血水,成了窩藏在衣褲內不願曝光的祕密。 

疼痛在他手腳處,閃閃爍爍。 

想到流血,剛走過一大段上坡路段的他,氣息有點喘不過來,但他仍想起二十年前,與第一個女友在她出租處的二、三事,在一個聞到彼此體味的夜裡,她嘴裡喃喃說有些痛啊,那個絲細的聲音,到現在還在他耳邊飄起,女友沒有拒絕他的進入,他後來看到床單有血水的滴痕,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有血,從女人身體流出。 

還有一個在他眼前流血,是他的母親。 

母親患有肝硬化後,身體的五臟六腑再也不言聽計從,服膺母親的話了,食道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母親的器官,污黑色的血,從曲張的食道靜脈瘤裡爆發,往食道上方洶湧,最後從母親嘴內一口口吐出,他用衣服、用毛巾、用母親床邊的綿被,都無法來得及擦拭母親從體內大量溯流出來的血液。 

另一個在鏡子之前,獨自流血的是他自己。 

他老是無法刮乾淨自己的鬍子,他怪罪所買的電動刮鬍刀太便宜,刀峰不夠犀利,無法很密實地刮完下巴所有的鬍渣子,不止一次成為上司、同事拿來做為訕笑他的題材,他聽說手動刮鬍刀能斬草除根,有天他下定決心購買了它,他想用雙手親自料理那些刮不盡的鬍渣子,以免春風吹又生。 

手動刮鬍刀的確有它的殺傷力,右手推輾過去,鬍渣都躺平斷根,不過,不知他是否用法錯誤,還是哪裡出了差錯,就算他抹了刮鬍膏,還是無法阻止刮鬍刀刮傷自己下巴的事實,有時在上嘴唇,有時被刮破的傷口在下嘴唇,被刀鋒切開了小洞,鮮血汨汨流出,雖然出血量不是很大,總有兩三個小傷口擱在那裡,像被小針刺了一下,傷口酸酸痛痛。 

在浴室的鏡子之前,他看到自己在流血,從下巴的好幾處小洞,冒出微微的小湧泉,湧出他自己的鮮血。 

他必須想想這些事,才能繼續走下去,回家的路還很長,開車走這條路就要40分鐘了,走路一定更久。 

他到底要走多久才會走回到家 

他也想過,直接在路上攔一部計程車,讓計程車直直穿越這條他的上班公路,快速地送他回家,他可以馬上躺在軟綿綿的床上休憩,他發現身上皮夾,遺留在車上,身上沒有錢,只好打消這個念頭,在這個資本主義時代,沒錢萬萬不能,口袋裡只有幾個一元、五元的硬幣,可以供他撥打公共電話,但一路走來,沒幾棟房子和他打招呼,更不用說公共電話筒,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真的走得有些累了,停下來看看大海。 

鹹鹹地海風,從木麻黃林裡徐徐向他吹來,吹得他額頭上的傷口有些發麻、發疼。 

他想就這樣坐在路邊,一動也不動休憩著。 

說不一定老婆及上班的公司,會向警方報案,可能沒有多久,警車就會沿著這條道路停停看看,那紅色的警示燈,會一直鳴叫著,直到找到他為止,警察會發現一個40歲快要沒有工作的中年男子,呆坐在路旁突出的路欄上,警察會不會問這名男子:「喂,你為何從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對著大海沈思呢?  

他是一個很實際的男人,浪漫五分鐘就夠了,文藝細胞不用太多,他曾幻想過自己是作家,曾經在那年夏天,寫過一篇男子一直在走路的故事,沒有人要刊登,他也不想再投稿,就差有一個人當面和他說破,當面宣布他死刑,叫他不要再寫這些廢物,直接丟擲給垃圾筒閱讀。    

雙腳還是要走著,他還是只想順著這條路走回家,其餘事情都是白費力氣。 

他又一個人走在K1號道路上。 

有些灰濁的海在右邊,中央山脈最後支脈形成的小山丘,孤楞楞站立在左邊方向,獨自觀望著大海,彷若都是他熟悉的老友,他們卻都沒有走下來看他,只讓他一人孤單地走在山與海的交會。 

多久沒有這樣,只用兩隻腳走著? 

他忖問著正在走路的自己。 

 

這漫長長的道路,第一個有人煙匯聚的地方,開始在他有些矇矓的眼前隱隱約約浮現,大約有兩三棟平房,灰色的建築,還有一個搭乘客運的亭子,在海風吹拂之下,抖擅擅地矗立前方,隨著他腳步愈來愈近,房子開始放大,從迷你的小屋,變成了真實生活裡的房子。 

一個阿嬤坐在雜貨鋪前的藤椅上,在他眼前,一口口吐出鮮紅檳榔汁液,彷彿他從來不曾存在似地,他繞過望天望海的阿嬤,自己站立在販售各種飲料的大冰箱前,他多想喝個礦泉水、蘋果西打、紅茶,只要是喝點有水份的東西都可以,他的血糖比一般人還高,很容易就口渴,走路走了一個多小時,到現在一滴水都沒得喝,自己像一個迷路在廣闊沙漠的旅人,許久許久沒水可喝,只要嘴唇沾一點點水,都可以獲得解決。 

可惜自己連一百元都沒有,口袋裡摸來摸去,他只剩45元硬幣,71元硬幣,加一加身上的錢,他最多只能喝一瓶飲料,那就喝礦泉水好了,他心裡做著決定。 

「老板,一瓶礦泉水。」,他探頭對著雜貨鋪裡面喊著。 

就在他掏找零錢的那一瞬間,那名阿嬤一眨眼不見蹤影,雜貨鋪空空盪盪,空無一人,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不要說是人,那名阿嬤呢,怎麼忽然不見了,他是真的遇到鬼,還只是運氣不佳,剛碰到的人,從空氣裡憑空消失。 

「有人在嗎?」,他連喊了數聲,雜貨鋪裡無人回應。 

他走進雜貨鋪,各種物品堆堆疊疊,有些箱子堆得比他還高,店面後方還有一個房間,床鋪凌亂,棉被攤開,可見有人剛躺過,電風扇還獨自發出喧鬧的機械聲,不停左右轉動,桌子放著幾顆剝開來的檳啷,等著主人往口腔裡塞,住在此處的這個人,應該剛剛才離開,他彷若可感受到那人的溫度、身體的味道,迎面吹來。 

他走回店面,考慮還要不要走下去?還是先喝一口水? 

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烏龍茶飲料,右手用力拉開瓶罐上的環扣,趕緊往自己嘴裡,灌進一口又一口的金黃色液體,他實在渴死了,彷若在沙漠行走了數十天,不曾喝入一口水,行走長途的路,把他體內的水份全都抽乾了,讓他渴得如一片乾旱的田,急須狂飆的大雨,來個天降甘霖的快感。 

他喝完飲料,精神又來了,彷若裝滿汽油的車子,可跑個百里千里,再出發前,他先到這聚落附近的房子看看,還是一個人影都不見,人們好像都被匿藏了起來,他無法看見他們,碰觸不到他們,自己只好行走回自己的方框世界裡,這樣也好,一個人行動也自由些,他又走回了雜貨鋪,看見店門口,擺著一具公共電話,他掏找出硬幣投了進去,撥打著老婆的電話。 

他撥打家裡電話,只聽見聲嘶力歇的鈴聲,在話筒裡一生一世響個沒完,他只得再撥打老婆的手機,耳裡響起了流行歌曲的聲音,什麼愛你一萬年、愛你一千年,他心裡想著,只要愛得滿一百年就很厲害了,超過百年人早成了飛灰,哪裡還會愛?!他發現家裡電話、老婆手機都沒人接,或許老婆送完小孩,已出去上班了。 

他愛老婆嗎? 

這個問題難以回答,幾個月沒有和老婆交合,性交只是夫妻唯一可以討論及共同投入的事? 

結婚後,更多瑣碎的日常生活,滾成了一塊青苔滿滿的大石,他光推著這顆大石上山,就氣喘吁吁,上氣接不到下氣,氣管差點緊縮窒息,人已沒辦法再談愛與不愛、以及有沒有做愛的問題了,他想起大學時讀過一個哲學家改寫的希臘神話,說一個叛逆的天神,被天庭處罰要把大石頭推上山,但是,因為地心引力的關係,每天大石頭快要接近山頂時,又嘩啦嘩啦地滾下山。 

他到現在都覺得這個比喻很貼近,每天一張開眼睛,生活的大石滾到身旁來,向他說聲「哈囉,請你把我推上山」,大石頭也以各種眼神回應,它的眼神有時既威猛又無奈,接著他要把那顆要人命的生活大石,拼命推到峰頂,在這一整天的過程,生活忙碌得像隻八爪怪,接孩子上下學,趕上那個不想上的班,看著老闆臉色的變換而低聲下氣,到了傍晚,你以為工作完成了,把石頭推到峰頂置放了,安心地去接小孩回家。 

不料,那塊大石卻在電光火石間,二話不說從山頂飛滾下來,一點警告都沒有,大力輾壓過自己,自己成了一塊扁扁扁無法恢復正常的肉塊,他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窩囊廢,他這樣覺得。 

他愛女兒小玲嗎? 

一開始是摰愛的不得了,以為他真的是自己與妻的骨血打造,抱著疼著像塊寶,直到小孩竄高長大,樣貌愈來愈像他那些討厭的同事,一張又一張自以為精明明的臉。 

他幾次晚上回到家時,小孩早已爬進夢中,與周公相見互相擁抱而沈沈睡去,他躺在小孩的床邊,細看這張由他與妻的精血所造的臉孔,小孩像老婆還是像自己?!每次都要被人問上一千次、一萬次,問得都煩了,面對自己小孩,心永遠是柔軟的,他心裡老在想這年頭賺錢不易的現實生活魔咒,一個人薪水無法支應家庭的生活,就算他們家只有三個人,各種帳單堆疊起來,就能活生生壓斷他的脊椎,原本老婆結婚時,只想在家當個正牌的家庭主婦,等小玲七歲開始上小學時,老婆決定要出去工作了,終究現代小孩什麼都要學,周一學鋼琴、周二學美語、周三學電腦、周四補數學、周五學作文。 

什麼時候學人生呢? 

他納悶著。 

大概只有在睡覺的時候不用補習,女兒天天排滿了課程,都是要付錢的,還有房子貸款,一顆顆大石,重重壓住兩人的心肝,直到碎裂為止,如果老婆不去工作,不攢點錢,也沒有辦法應付天天要付這付那,付保險費、付水費、付電費,還要付層出不窮的稅,讓人一煩再煩,遲早讓人的心臟,煩爆出血花來。 

但又能如何呢?,他想活在這樣體制下,人都被剝削不成人形了,一百年前就有人警告大家,那又怎樣,沒有更好的方法,大家只好依循鈔票既腐敗又美味的味道,沒有掌聲地默默前進,苦苦前行,只要有錢賺,再怎麼辛苦都要吞忍。 

他一心一意想離開這處沒有人煙的聚落,他往前方長漫的道路走了下去。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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