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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12 19:45:47瀏覽1604|回應0|推薦4 | |
想像南台灣最繁囂的城市,有天在龐大風雨掃虐過後,忽然就寂靜悄然無聲了,銜接外地的橋樑,被湍急的溪水逐一輕輕推倒,飛機場那群巨大的金屬老鷹,無法在發狂的風雨中,振翅而飛;鐵路被暴漲的洪水吃掉一段又一段,城市不經過人們的淮許,就這樣懷抱著受傷的身軀,對外宣布不再開啟大門,城市進入一個漫長的冬眠。 許多人在封城之日,與城市斷絕了唯一的緣份與連繫,他們像旋轉木馬一樣宿命地迴繞著城市繞轉,不知何時停歇,他們所愛的人,被困在發生腦溢血的都會,而愛與被愛的人,就這樣被狠狠分隔在兩地,以愛遙遙相望.....。 (2006年7月30日,封城之日感言) ●城外20公里處 [你撥的大哥大收不到訊號,請稍候再撥]。 車子在在距離城市20公里處,大雨像機關槍一樣掃射過來,還沒開到大橋的附近,陳振威隔著矇矓不清的車窗,看到前方有一堆車子皺擠成一團,他的車輛被擋在世界的最後方,更糟的是老婆的大哥大,撥打十幾次都說收不到訊號,今天是小孩正雄的七歲生日,中午全家人約吃飯,說什麼也要趕回城裡,昨天到市郊接洽生意晚了,今天一早看到天空爬滿了黑色的巨大覃狀雲,彷彿預告著下一場世界末日般的大雨,陳振威的心肺就糾結一起,憂悒得難以呼吸。 沒有人知道這場雨來自那裡,但從昨天晚上它已經在人們頭頂上撥灑起龐大的濕意,陳振威在早上八點鐘下床的時候,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斗大的雨聲,一早敲響居住旅館房間的屋頂,還有所有方圓百里的房屋,都加入這場天地之間的大雨音樂會,時間一久,他瞪著雙眼,聆聽天花板上方的上方,雨滴與鐵皮屋重節奏的敲打樂,接著輪番登場。 快要十點了,在眼前的車龍好像癱瘓一般,動都不動,一個小時、60分鐘、3600秒,時間就這樣伴隨雨水不停前進,但是擋在前面的100輛或是1000輛車子,就賭塞在前面,就是不賣你任何面子,汽車疲累喘急的引擎聲,已逐漸取代大雨的滂沱聲,車子因待停著太久,排氣管排出的黑煙,形成一片陣容龐大又漆黑的霧氣,把所有人的眼睛遮蔽,天地正在變化一種巧妙的魔法。 城市真的要面臨末日了嗎?上帝一點都不講情面了嗎?車上廣播說,城市對外的第一座橋樑,已在剛剛5分鐘前宣布封閉,因為大雨滂沱的關係,溪水被養肥了起來,接著就發瘋似的啃咬著橋樑不放,廣播裡那個低沈的男音說,為了你的安全,請勿走一號橋,請繞道而行。 天啊,一號橋不就是在眼前一百輛車子,以及這條道路最後方的那座橋嗎?難怪車子都像腦中風癱瘓般不動,原來是前方橋樑被封閉了,就在上天拼命下雨如同對人類宣戰一般,卻看不到人間警察前來維持秩序,陳振威想著,或許上帝鐵了心,唆使這場大雨審判世界,城市周邊已亂成一團了,老天就用大水攻破人們居住的城池,以雨水刺穿人們生活的心臟,對啊,此時此刻,許多人的生活就被大雨淋得扭曲變形。 堵在這裡不是辦法,要想辦法繞出去,陳振威想著,但要繞去那裡呢,這時車龍彷彿向前挪動了一些距離,大概是警方要把車輛導引到另外一條道路,對了,陳振威想起來,在車龍後面還有另外一條橋可通往城市,但就怕溪水又把那橋活吞生吃,讓城市四面楚歌,不管他了,困陷在雨中不是辦法,難道要一直等待,等到雨水一直下,讓青苔纏上我們的身軀?人生不能一直無止盡的等待,就像他當年的婚姻,以及現在的家庭。 陳振威在二十歲認識現在的老婆麗婷,但是直到三十歲才與她結婚,漫長無止盡的生活,讓他無法下定決心,也差點讓麗婷無法等待,直到兩人決定停止等候,在眾人的祝福聲中走向地壇的那一端,接著是有個男孩在哇哇大哭聲中降臨世界,紅壇的另一端,他們小心翼翼地搭建了一個與許多人一樣,規模不大不小的家庭組合。 也不能說是幸福,但也不能說是不幸福。 陳振威望著窗外那個被大雨淋成的模糊世界想著,車子開始小心往後方轉彎,並慢慢駛離這條車龍,南下的車道反而冷冷清清沒什麼車輛。 大雨中,世上許多東西、還有更多人的生活,都被大雨淋得扭曲變形,甚至不清不楚、矇矇朧矓,像他與老婆的關係,更被歲月時光這種超大豪雨,長年濕淋著,關係變淡、變冷了,像一鍋不再沸騰的熱湯,最近兩人只為正雄要不要去補習,激烈爭執到兩三天一句話都不說,而是兩個月還是半年,他記不清多久沒和老婆親密,但感情還不致於出脫外遇,愛情從兩人身上出走,把談戀愛時的激情收拾起來,兩人心力放入唯一的小孩正雄身上,遺忘卡在兩人的隱形問題 正雄是他們生活中最屹立不搖的真理,是兩人生活的黏合劑,其他的事物就算脫離正常的軌道,他們也可視而不見。 前面看到一條又一條黃色的發亮光條,在雨中閃爍著,這混沌的天地終於有人出面管管事了,前方是一名警察拿著紅色的棒子,指揮路上的車輛又要繞道而行,我拉下車窗,大雨無情地撥灑進來,濺濕了陳振威一身,他把車窗又拉高了一些,大聲和警察說,[前面不是有一條小路,可繞行到另一條橋樑嗎?]。 [不行,不行,前面道路被洪水淹了,我就是站在這裡,叫人家不要彎進那條路,聽說二號橋也好像要封閉了],警察一面說,一面舉雙手想擋住從空中射下來的千萬箭雨。 陳振威那裡聽得下去,按了一聲喇叭,車子加油衝了出去,警察在雨中閃過身影,好像鬥牛士躲過牛隻蠻橫的衝撞,警察大概也無法管住人心了,只是風險要自己來負。 陳振威用被雨水淋濕擅抖的雙手,第21次按了老婆的電話號碼,電波剛飛揚出去,就被風雨截斷它的生路。 [你撥的大哥大收不到訊號,請稍候再撥]。 彷彿再也沒有人收到陳振威的呼喊,世界只剩下他的車子在風雨中孤孑前行….. ●城內第11條大街 麗婷與正雄就走在第5條大街第2棟百貨公司的9層樓,都市繽紛的身影,在他們眼裡五顏六色地流動著。 那裡是全棟大樓的美食匯聚處,他們替它取一個[美食大街]的名字,色香味卻無法狠狠撲進麗婷的嗅覺,她低頭看了看手腕上,時針、秒針不停競走的手錶,心情急躁了起來,已經中午12點,振威還沒有和她聯絡,說好中午在這裡一起吃飯,但是她的大哥大就是一直緘默著,不響鈴就是不響鈴。 她還懷疑是不是手機壞了,不停拿出來往深藍色的螢幕看進去,完全沒有反應,真像個老年癡呆症的患者,直到她播了朋友的電話,也打給媽媽,但是手機卻迴響著[收不到訊號]的女子錄音,那聲調柔媚卻毫無感情,完全打不消麗婷憂鬱的心思。 直到一滴水滴,從天花板嘩然地滴在她與正雄的眼前,水滴的力量又大又響,這才讓麗婷驚醒,對啊,從昨晚到現在,城市已下了滿滿一整天的大雨,剛剛從計程車下來,她撐著雨傘要進來百貨公司時,強風猛雨就來突襲,大風用力一刮,麗婷的雨傘馬上被判了死刑,花色洋傘腦袋一開花,拋飛到好幾公尺遠的地方,一輛計程車凶狠輾過它身上迅速駛離現場,她尖叫著要正雄趕緊下車,兩人冒著大雨的刺殺,躲進了建築物內,隨後麗婷走逛在大樓的兩個小時內,她都擔心振威昨天去出差到現在都沒有消息,根本忘記大雨這回事。 站在9樓的電視螢幕前,麗婷輕摀著嘴,不敢把看到新聞帶來的驚嚇,大聲哼叫出來,她捏牽著兒子的手太用力,正雄用盡力氣掙脫媽媽冒著冷汗的手掌,她的心神,全被眼前這位穿著深藍西裝、號稱[氣象戰將]的播報員所牽引著,不知正雄已氣憤脫離她,冷冷站在身旁,似笑非笑看著媽媽一幅六神無主的樣子。 那個[戰將]一幅真的要上戰場的雄糾模樣,不知上天的大軍,已在外面團團包圍住人們的世界,他氣吞山河指著旁邊一張巨大的城市地圖,地圖上逐一亮起紅色警戒燈燈的橋樑,都不能讓所有行駛車輛進入,他不則不徐說, [位於南台灣這個最重要的城市,卻面臨著有史以來最大的封城危機,未知因素所帶史上最大的豪雨,讓城市四周的溪流洶湧著發狂的溪水,目前我們所知該城市已有6座對外橋樑的河水達到警戒水位,宣布封橋。] [城市百公里之內的手機,受到超大雷雨影響,完全中斷訊息,市長正下令飛機場準備停飛、鐵路全部停開,我們的大都會,半世紀以來可能第一次封城,市長最快下午就會宣布 …. ],[將軍]以事不關己的語氣播報著,他只關心是否猜中上帝真正的心意,造物主輕輕吹出一口氣,席捲成風雨狂颼,吹倒又踩踏在地面爬行的螻蟻人生,人們怎麼在地底翻滾吶喊,神明彷彿有聽見,又如同充耳不聞。 麗婷先把正雄拉去吃飯,正雄剛剛一直在喊餓,他們走到一個美食攤前,點了他喜歡吃的日本拉麵,看著這個活脫他父親翻版的小男生,喜孜孜享受拉麵的日本風味, 她想起賦予他生命的男人,原來振威那麼晚沒有和她聯絡,可能就是斷路、封橋,任何大雨所造成的最後結果,振威被阻擋在城市外頭,道路無法直通城市中樞,訊息被風雨截斷生路,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的心裡開始馬恐慌起來,如果振威到晚上還沒有回來……。 外面龐大的烏雲擠壓在高樓上,如果更進一公尺,就會壓垮大樓的頂層,風雨彷彿沒有目標,失去速度般到處射擊,像個擅長游擊戰的恐怖份子,麗婷記起她快要生下正雄的前一個月,振威那時幾乎天天加班,她還懷疑振威有了外遇。 讓她心裡爬滿恐懼陰影的是,有一天晚上正好有颱風,浩浩盪盪夥同一大票風雨,不遠千里而來侵襲台灣,她千拜託萬拜託振威回來陪她,但振威的心腸彷若固若金湯不受動搖,他說公司的許經理差點就沒有跪下來,請他一定要加班,麗婷發瘋似地在電話中狂喊,[你給我回來,你給我回來,我要生了,颱風天還要加什麼班,騙誰],振威的回答,也喊得比外面風雨還大聲,[就是颱風天,經理要我把賣場的車子看好,做好防水設施,不讓積水把新車給淹了,我會叫姐姐回去看你。] 好在正雄的纖維蘇打餅乾,替他解了腸胃空空盪盪的圍,但總是無法解決兩人之間不知所措的相處,他想,是不是情愛走到最後,只剩日常生活鎖碎的爭議?振威認為麗婷像個密祕警察,深入他所有生活各個層面。 老婆檢查他手機撥出去的號碼時,是個行動隱密的[私家偵探] ;翻閱他的存摺薄,又搖身一變成了專業的[金融檢查員];她拿著一個特殊放大鏡,查遍所有屬於陳振威的私密生活;開車時,老婆又是個執法的[交通警員],只不過她是坐在後座那個位置,手裡拿著紅得發亮的交通指揮棒,指他停車沒有停入格子,只差了那麼30公分,為何不做得盡善盡美;[車開太快了,老公,前面有一個人有沒有看見?] 也不能說是自由,但也不能說是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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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