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記得，那個陌生男子長什麼模樣了，回憶中，只有他那暖暖的微笑，還有曖昧眼神中的情愫。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慾望的青春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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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小六年級畢業前的賽跑測驗，我發現體育課的時候，一個別班的男學生看著我微笑，我不認識他，卻發覺他盯著我許久；那是午後炎熱的操場，我跟著同學跑了兩圈，蹣跚地繞著田徑場的邊緣走著，汗水將微微隆起的胸脯從薄薄的制服中透了出來，而我驚訝地發現，有好幾雙眼睛瞧著那凸出的兩點暗自窺看。

不能說，我該為自己沒有穿上胸罩而覺得羞恥，在那樣一個受到異性矚目的時刻，忽然之間，湧上心頭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驕傲感。

五月是屬於乍雨乍晴的怪異季節。

一個晴朗的午後，我坐在家門口附近的榕樹下，隨意看著街頭來往的人群。

有個男的一路朝著我走來。

模糊的印象中，這人很像我第一個正式交往的男友，我們大約聊了三天的功課，一起做完所有的模擬考題，在國三那年的初夏，也是這樣炎熱的午後，在教室後面的空地上，本來想跟他談談怎麼填寫志願的問題，這個我交談過沒幾句的男生突如其來抱住我，被我在驚惶中推開的當時，他難過地說：『我真的很喜歡妳。』

早在這之前，我有過幾次被男人擁抱的經驗，有些是鄰居的叔叔伯伯，還有一些記不得的長輩，但是從來沒被一個同齡的人這麼緊緊摟過。

或許我渴望這種感覺，卻又恐懼那股熱度。

高中的時候，聯考剛結束，我在兩天後瘋狂玩樂。

先跟同學去了亞洲樂園坐雲霄飛車，後來和親戚到日月潭旅遊，解除課業壓力之後，雖然一切結果都未定，放假時我卻不想在家裡孤單一個人，爸媽忙著上班，我卻不知該如何度過空白的時光，但也還不到所謂的『孤單一個人，就孤單一個人吧。』這種地步……在緊湊的讀書排程之後，考試過去之後，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應該怎麼安排自己的生活呢？

三天的短暫旅程結束，七月十一日，還是大晴天，我一個人看著萬里無雲的天發著呆。

中壢沒有改變，龍崗沒有改變，可愛的大操場也沒有改變。

我喜歡大操場，不只是因為這裡有一片極其少有的廣闊草坪，也是由於它的名字讓我和學校可以一直連在一起──附近官校裡的阿兵哥，時常來這兒操練，他們唱著雄壯威武的軍歌，大踏步地走來走去，然後將草皮踩禿了好幾片，但那種行走的光景十分有趣，好像我總是在看他們練習走路──這個世界上許多學生在體育課學習如何讓自己跑得更快，但也有一種人總是在學習原地踏步。

或許我的臉上露出一股反諷的味道，閒得發慌的國中畢業生和一群忙碌操練中的菜鳥，對比的暗示是那麼明確有趣。

仍舊是同樣的天空，綠得漂亮的視野，還有觀察與被觀察的人群，這是一個美好的午後，柏油路在豔陽的窒烤下迸裂，野花在夏日的氣息中探出頭來，跟著一叢叢的雜草一同搖曳。

我再瞥一眼那個走過身邊的陌生男人，他也瞧了我一眼，彷彿我們說好了向對方一瞥之後，就結束對於彼此的窺伺。

接著我的眼光飄向更遠的地方，這是屬於我的悠閒世界，看到的儘是陌生人。

那個穿著軍人迷彩裝的陌生人，又轉身走了回來，我本以為他只是隨意散步，但他卻直直望著我，這時我纔看見他的臉了。

他的頭和肩膀矗在一群阿兵哥前面，有一種屬於陽光下的野性，也有些邪氣，黑色的皮膚透著健康的氣息，我知道他應該是附近軍營的新兵。

「妳住在附近？」他開口問道，聲音低沉醇厚，我不明白為何自己在顫抖。

「嗯。」

「喜歡看我們連上出操？」

「嗯。」我只能傻傻地點點頭。

他看著我的模樣，好像是對我缺乏反應而感到有些氣餒，只聽他自言自語地說著：「這種大熱天出來曬太陽，真是折磨人……」他說著露出一口白牙對著我微笑，我怔了許久，不知該如何接口。

他又說道：「妳喜歡這麼盯著人看嗎？」

我覺得臉上躁熱起來，我氣自己為什麼會臉紅，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窘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