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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咫尺(廿五)汗與血淚,男人的嫌
2012/09/16 17:52:55瀏覽2603|回應0|推薦28

 

春心咫尺(廿五)汗與血淚,男人的嫌

那天晚上作夢,忽然夢見了在醫院那幾個晚上和小黃同住一間病房的往事。

趙頗黎是一個生活相當規律的女人。

不管晚上幾點鐘入睡,她每天早上的生理時鐘一向很準,晚上工作到再晚,第二天也會按時醒過來。

只有喝醉酒的那天例外。

她也很少做夢,總是洗澡上床一沾枕,馬上就可以直接進入昏天黑地的良好睡眠之中的女人。

趙頗黎過去卅年睡得安穩、吃得多、工作忙,不太花心思應對家庭與職業以外的陌生人,特別還是一個古古怪怪的調酒師,在過去她絕對無法想像。

星期一那天,是她到這家電子公司八年來第一次請假。

縱然有周休二日的規定,每年還有累積的年假七天可以放鬆身心,事實上,在台灣擔任工程師就是命苦,看似有三節獎金和分紅、分股這些好處,但是只要老總一通電話,就算是半夜也得趕去廠內加班,而且耶誕至春節期間熬通霄更是每年的常態,往往裝貨封櫃還是在貨運公司來拖櫃的前一刻完成,而隨貨出的樣品更是得上趕著塞進上妥棧板的紙箱內,然後自己過去重新包裝,省得要跑去出貨部門填一張可能會進行超過半天以上漫長流程的申請表。

趙頗黎不喜歡這類繁瑣的程序,往往在配合作業上盡量自己動手,久而久之,她成為出貨部門主管及現場人員盯哨的主管,而業務部門臨時要求提供的隨貨樣品,通常也會使她的假期變短且工時無限延長;偏偏這樣主要負責ODM為主的中小企業,由於代工與微利的因素,支撐每年營收的就是研發部門和業務部的小量訂單,大廠固定訂單以量制價,好不容易在卅歲終於擔任協理這個小主管職務,實際上哪個業務或出貨部門的人都可以對她呼喝來去。

幸虧,趙頗黎去年開始針對的專責業務是小劉,劉晴川向來同她合作愉快,加上又是石磊的朋友,她還沒感受到過去那種身為普通工程師不免遭到的壓榨,去年榮升主管更相對減輕了其他業務人員對於R&D部門的壓力。

算了算全勤獎金,年假好久沒休了,這幾年累積起來可以超過一個多月的假期,休息一天無可厚非,就算每個憂鬱的周一早晨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但是考量還有其他可以幫忙自己的同仁,再想到可憐的小黃,趙頗黎同一回決定要請假。

更何況,窩在病院三天兩夜沒有換洗衣物,要去上班,得先回公寓梳洗一下,可她總不能把黃悲一個人扔在醫院裡吧?

趙頗黎覺得這段日子過得充滿各式各樣的意外。

她一輩子沒有碰過這麼多怪事,幾個月以來經歷了許多的第一次,好比第一個男人,第一個失戀,第一次進酒吧,第一位認識的調酒師,第一回喝醉,還有一度弄得人家可能失去生殖能力……

於是,本著良善之心與休息之念,她在星期一早上六點多就從醫院打了手機給石磊。

「小石啊,是我。」

「黎姊,怎麼一大早就打來了?」石磊的聲音在電話那頭,聽來彷彿剛從睡夢裡醒來,嗓子顯得有些暗啞。

「我今天要請假,國外壓單我都在上個禮拜解決了,應該沒有別的事。」

她細細交代了一下自己手邊未完成的少數工作,回憶了片刻;研發人員與一般上班族不同之處,在於歐美廠商周末放兩天假,星期一大概也就內地和日韓的樣品要準備或檢測,嚴格說來對於工程師而言是相當輕鬆的。

電話那頭的石磊沉默好一會兒,突然說:「趙協理,明天妳會來吧?」

「啊?」趙頗黎有些怔愣,忽然覺得這樣稱呼職銜很是奇怪,便道:「小石,你怎麼這麼問……」

石磊沒有接口,最後只回了一句:「我會幫妳填妥假單,有事到時再說。」就收了線。

趙頗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彷彿小石有什麼話想講,但是她一晃神,也沒細想便回頭去審視最近和這個助理之間生變的關係。

因為她的煩惱回到了病房裡躺著的黃悲身上。

趙頗黎嘆了口氣,把手機收回口袋,剛回到病房內,只見晨光之中,黃悲已經醒了,臉上一片病殃殃。

「幹嘛還擺張臭臉呀?」

黃悲懨懨地說:「看見妳就是個災難……」然後又開始嘮叨她的不是。

誰說她是一個災難呢?

誰說她到哪裡都會引起一片混亂?

雖然趙頗黎承認自己容易緊張,沒有照料他人的基本概念,到人多的地方總會有一點心虛氣短胸悶腿軟,特別是醫院這種地方,有護士醫師這些專業人士的看顧,除了陪在旁邊道歉,還能讓她怎麼樣?

小黃說:「……都是妳害得我住院,連續開刀兩次了,妳知不知道啊?更何況以妳的體形,還有妳的跳躍思考,我的寶貝就算沒有筋脈盡斷,現在也是半殘了!」

趙頗黎討好地湊過去,試圖幫忙拍打他的肩膀:「我聽護士小姐說,久病臥床容易得褥瘡,那我給你按摩一下?」

黃悲連忙阻止:「喂喂喂,妳別碰我啊,男女授受不親,這會讓我認為妳另有所圖……」

趙頗黎聞言一個趔趄,忍不住回道:「我這是擔心你嘛,哪可能有別的想法?而且我年紀比你大,要不是欠你一份人情,看你一個人孤零零躺在醫院沒人照顧,纔不會自討沒趣,陪你在醫院待了兩個晚上呢。」

黃悲乜斜瞧著她:「我去做手術回來,妳不是忙著看電視,不然就是在旁邊呼呼大睡,妳這也算是照顧人?」又蹙眉哀怨地說:「我困在這病房享受汗臭、狐臭不說,成天聞著消毒藥水味,還要如此近距離享受妳的腳臭……」

趙頗黎抗議道:「我哪有腳臭啊?」

「都三天沒洗澡了,還不臭?」小黃嫌惡地說:「從沒見過妳這種不愛乾淨的女人……」

趙頗黎圓臉一紅,囁嚅道:「我沒帶換洗衣物,不留下來陪著,好像也有點不妥,反正醫院裡冷氣開得很強也聞不到臭味,本以為送你來急診就可以回家,誰知道你又動了第二次手術呢?」

黃悲嫌惡地瞥了她一眼,扭頭去看電視正播出的綜藝節目,氣哼哼地不理人了。

「真的有臭味麼?」趙頗黎嗅了嗅自己的兩邊腋下,現在是冬末,醫院空調又開得很強,不覺說道:「我怎麼沒有聞到?以前在實驗室加班,我還曾經一個禮拜沒有洗澡,也沒聽同事說我有什麼狐臭或汗臭味啊。」

小黃又哼哼:「這種事情都拿來講,妳噁不噁心吶?」

「你不是也沒洗澡?」

「我這三天開了兩次刀,哪能碰水啊?再說,妳是女人好不好?兩個晚上不洗都臭死了!」

「我只是覺得,你不能沐浴,那我就跟你一樣好了,免得讓你難受……」她忽有感應,福至心靈地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哪裡癢?如果覺得身上不爽,避開手術的部位,要不要我幫你脫了衣服擦擦身?」

小黃怔了怔,轉過頭悶聲道:「妳跟我非親非故的,又不是專業看護,想挊油啊?真沒見過妳這種女人……」講著講著耳朵脖子都泛紅了。

趙頗黎無辜地眨眨眼,隨著黃悲游移的視線,不覺轉回電視機正重播的無聊搞笑節目上頭了。

早上八點,早班的實習護士依照程序給各個病床的患者量血壓並檢查點滴之類,她將心思從嬉笑怒罵的模仿秀,拉到身旁這個蔫了的男人身上。

小黃很沉默,少了在酒吧當調酒師那種流裡流氣的痞味,蒼白的臉上充滿了鬱悶,在躺了兩個晚上之後,就連跟小姑娘閒扯的力氣也沒有了。

從剛開始的愧疚,深怕黃悲給自己閹了的煩惱,到後來發現他似乎在兩次手術之後有所恢復,無論如何都是對雙方的一種解脫,隔天的星期一進行診療,小黃的情況似乎轉好了點,趙頗黎覺得心中有了些許安慰。

黃悲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忽然問她:「妳這幾天都沒回去,不怕家人會擔心?」

趙頗黎一愣,很快回答:「我一個人住,家人都在桃園,就算一個星期不回去也沒有關係。」

小黃瞧了她幾眼,又悶聲不吭回去瞪著那無聊的節目了。

下午三點,泌尿科執刀的許醫師來此巡房,老醫生笑得猥瑣:「黃先生,今天還腫脹嗎?」

黃悲苦著臉說:「還好。」

攏上床位的尼龍拉簾,許醫生進行目測,偶有盡責的觸診,表情頗為滿意。

趙頗黎一開始就被小黃緊迫盯人的哀怨目光擋在外面,只能瞧見抖動的拉簾,以及老醫師晃動的腦袋。

只聽黃悲忍不住問:「有沒有異狀?不會影響日後的……那個吧?」

許醫師呵呵笑了:「黃先生,只要你最少兩個月別對外面的女朋友弄這東西,未來肯定功能還在,只是能不能維持硬度和時間,應該還是得用藥物控制。」

拉簾打開,燈光照在小黃慘白的臉上,趙頗黎見他冷汗涔涔,同情而尷尬地瞟了他兩眼。

那個下午,西斜的夕陽照在死氣沉沉的黃悲一身,這個無法接受自己命運的男人顯得奄奄一息。

趙頗黎安慰地說:「醫生說了,就忍幾個月,你不會斷子絕孫的。」

小黃悶在一邊搔了搔脖子,憂鬱地撇過臉,不想說話了。

隔壁的床位空了,昨天住院的病患出了院,見這男人歪在一邊這邊也癢那邊也不舒服的模樣,她拿了那條幫黃悲買的小毛巾,沾了水想幫他抹個臉,這人滿頭冷汗的樣子真有些可憐。

沒想到,小黃見她伸手過來,用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側開身體,說道:「我背上好癢,妳幫我擦一擦。」

趙頗黎有些愕然,卻看到這男人自顧自解開病號服,鬱悶地又歪在病床上側躺著,好像要等著她服務。

她眨了眨眼,輕輕拭掉小黃脖頸上的汗珠,然後把那條毛巾如抹布一樣攤上去,然後在他背上四處擦了擦。

卻聽小黃又悶聲道:「那天妳把我下面都快扯爛了,我還想,死就死了,哪有什麼可抱怨的,但是沒必要讓我死得這麼猙獰吧?好歹也是和我朝夕相處多年的寶貝,是我好不容易從一個受精卵培養到身高體壯又健康的身體,就算比不上模特兒的男體亮眼,但身材是自己的好,模樣是自己的帥,能力也是自己的強……」

趙頗黎聽不懂這段廢話,只覺得這個男人真是莫名其妙,露個背就鬧得臉紅脖子粗。

既然想擦身,現在讓她抹個背也會害羞?

小黃繼續紅著臉說:「我承認……當初是有什麼念頭,還怕妳報復或自殺,可是妳這樣弄斷我的小弟,也算是太狠了些。像我這樣英姿昂然的帥哥,和誰相比都不遜色,跟妳就是貶低自己的品味……也確實有點上不了檯面,這年頭面貌端正很重要,但身材也不能太差……不怕貨不好,就怕貨比貨。我早也刷刷,晚也刷刷,算妳賺到了,這三天一敷臉,一天洗兩次的身體啊。」

趙頗黎幫他擦背的手一頓,忍不住反駁:「阿樂的身材更好。」

黃悲如遭雷劈,僵硬當場,兩眼圓瞪地扭過頭來,看似有些張口結舌。

「妳拿我跟胡行樂比?」

趙頗黎躊躇著說:「你要比身材,他比較好。」

對她來說,評比就像是廠商提供兩根晶棒,十七吋和十三吋晶圓,切出來價值不同,看起來也完全不一樣。

「呿,跟他比也是情有可原吧?」小黃鬱悶地拉上病號服,臭著臉說:「我還真沒見過像妳這種笨女人……」

那天說了要回去上班,星期二天還沒亮,她就從醫院叫計程車回到了住所,趕忙梳洗一番,又趕車向著工業區而去,而當日她剛下班就直奔醫院,沒想到卻發現黃悲已自行出院了。

窩在病院兩個晚上的同室情誼,雖說沒有幫上什麼忙,但是終究有肉體上的非實際接觸,以及流血流淚加醉酒嘔吐的各種經驗,使得趙頗黎覺得自己與黃悲擁有格外不一樣的友情。

(代rosy貼)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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