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咫尺（廿一）豔照門、人生ABC、劉晴川的感情線

對於男人，趙頗黎瞭解的並不算多。

可以說，在成為女人之前，她只能從旁的資訊來查明真相，譬如電視報導，或者是一些書刊，總之她的生活單調得很，反而只能從網路或新聞中尋找異想天開的刺激。

星期一的早上，在她跟小黃做了一番奇特的對談之後，忽然覺得自己開竅了。

譬如對於黃悲這個男人，以前趙頗黎覺得調酒師是不正經的工作，過慣了夜生活，肯定粗野或庸俗，搞不好還有什麼黑道背景，總之，應該不會是什麼尋常人會從事的職業。

星期一的早上，他們談了一些事情，小黃出乎她的意料，竟然邊吃邊聊天，忘了還在抽痛的下體，也把一整鍋的小米粥給吃完了。

黃悲那時狀若隨意地問她：「妳對胡行樂知道多少？」

「啊？」

見她一臉傻樣，黃悲不耐煩地說：「我的意思是，妳有沒有問過他什麼？」

趙頗黎搖了搖頭：「通常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他問問題，我回答。」

「嗯，他那人從不浪費時間，也不跟誰囉嗦，妳倒是個異數。」

「我看他好像跟你也聊得來？」

「那當然，我跟他認識差不多三年了，哪還能不熟？」

「原來是這樣……」

「我說妳啊，現在還沒從被甩的情緒跳脫出來？」

「我——」

「真是蠢得死心眼，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妳了。」黃悲聳了聳肩。「瞧我也跟妳講了一堆廢話，要有一個像妳一樣的胖女人，被一個男人緊緊盯著，還是那麼一個高富帥的男人，芳心總要蕩漾一下下吧？只是妳這蕩漾法也真不夠聰明，既然男人一去不復返，那樣折磨自己不覺得太笨了？」

趙頗黎沉默了，她沒有辦法反駁，雖說真覺得自己真是自尋煩惱，卻老是免不了感到難受。

「我真的很笨麼？」

「總算有點自覺了。」黃悲點了點頭，然後給了她一條公式：「不聰明＝笨，笨＝豬腦子，胖＝豬的成長，最後，豬的成長＝被屠宰……」

趙頗黎自怨自艾地說：「反正你就是嘲笑我又胖又蠢。」

「要說到戀愛，哪個女人大概都會蠢笨起來吧。根據統計，初戀90%都不會成功的，妳要真學聰明了，以後就離胡行樂遠點，他可不是妳這種女人能招惹得起的男人。」

趙頗黎覺得頗有所感，既然90%以上的初戀都會失敗，那她也算是那九成人口數的其中之一了，只是那10%的良率實在太低，那些人也真的太幸運，可以在那樣低的機率中獲得真正的幸福。

後來趙頗黎又想，如果一個女人一輩子只有經歷一個男人，到底算是幸或是不幸呢？

於是她無奈地坦承：「那是我的初戀。」

「妳是活在幼稚園還是怎樣？」黃悲同情地望著她，「人都卅幾歲了，還初戀？」

「我說的是真的啊！」

黃悲繼續搖著頭，再問：「那天晚上，阿樂把筆記電腦忘在飯店房間，妳有沒有打開來看看？」

趙頗黎立即否認：「哪能啊？別人的東西，隨便打開來看是不道德的！」

「道德？妳跟阿樂那種玩家講『道德』？」小黃噗哧一笑：「聽過灌Ｃ哥吧？『豔照門』事件的男主角。」

趙頗黎點點頭。

「有沒有看過灌Ｃ哥拍的一千多張豔照？」

她搖了搖頭。

「沒看過？」黃悲一臉恨她不開竅的模樣：「那可是人生教材，要多看、多聽、多學著點，像是灌C哥這種男人，套句常來我酒吧的陸客口吻，就是『裝B來行A片之實，猛拍照片存檔灌爆電腦C槽』，妳瞧，這就是『人生ABC』了。」

「真的？」

「只要是男人，打開電腦都會藏了一些什麼豔照之類的好東西；好比我有個小表弟，以前去他家的時候，剛剛步入了叛逆期，弄得阿姨整日頭疼兼神經衰弱，他的電腦資料庫可就精采無比了。」

接下來，黃悲開始描述自家表弟的往事。

黃悲的小阿姨努力諮詢了青少年心理學專家，專家指示當媽媽的要跟兒子好好談一談，結果這個小兔崽子撇撇嘴說：「我們之間代溝太大了，無法溝通。」

這位僅有十五歲的小表弟，平時常常跟爸媽頂嘴也不聽話，既然此路不通，黃悲的阿姨決定偷偷看一看他的日記，可惜現在的青少年沒有這種東西，只會花比讀書更長的時間上網與打電腦遊戲之類。

黃悲的阿姨某天趁幾個小孩不在，順便摸進兒女的房間，結果在兒子的電腦發現很多類似「豔照門」的圖片，去女兒的房間裡更搜出了「代溝太大」的「boys’ love」男同志書刊影片，也就是俗稱「腐女」最愛的那些玩意兒。

黃悲搖了搖頭：「話說，過去大家頂多看一些三點式泳裝或辣妹照片，可能都得偷偷摸摸，我還是大學成年之後纔開始欣賞日本Ａ片，沒想到我那只有中學一年級的小外甥女，小心藏起來的都是G照，許多動作片的兩個主角也全是男的……」.

「不是吧？」

「現在的小男生和小女生，腦子比從前複雜得多了！我那小阿姨打開了她女兒的電腦，破解密碼只是小意思，結果被嚇了一大跳，她女兒放在桌面的圖片是兩個長得還不錯的帥哥，只是沒穿衣服還抱在一起，差點讓我阿姨有心肌梗塞或腦溢血的驚嚇感，這年頭沒點色情小祕密的男女，反而在他人眼中更不正常。」

趙頗黎一臉震驚，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現代世界。

黃悲轉而正色看著她：「所以我說妳蠢，怎麼沒看看阿樂的電腦？搞不好他的秘密更誇張呢。」

趙頗黎難以置信地說：「阿樂……不會那樣吧？」

「妳又知道了？」黃悲「嗤」了一聲：「像妳這樣的傻女人，別談什麼真正的感情——比如阿樂，其實他沒有錯，是妳自己太執著了。要是不掌握對方的弱點，妳能怎樣控制他那樣的帥哥？」

趙頗黎不說話了，胡行樂是她心裡的毒瘤，挖不去亦留不得，只能承受噬心的痛，或許也只有慢慢學習淡忘，並且努力治療自己的傷口。

就像小黃，若人人都能如他那般旁觀者清，世間還會有那麼多的恩怨情仇？

就在趙頗黎還在神遊的時候，黃悲忽然說：「妳的廚藝還不錯，這鍋小米粥……很好吃。」

她一愣，微笑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媽媽出了車禍，全身骨折嚴重得無法下床，還有許多併發症，家裡的事情都落在外婆身身上，我有空也跟著學，就是那時候學會了煮飯，當然是最簡單的掏米、洗米，後來自己喜歡研究食譜，就繼續學習一些家常菜。」

「那時候妳幾歲？」

「大概六歲不到，記得外婆的飯做得不好吃，媽媽卻總是吃了許多，她說：『還是自家人做的飯美味。』然後她會憨憨地笑，因為我母親做的飯也不好吃，她總是為此感到內疚，摸著我的頭髮告訴我：『做了一輩子飯都做不好，等妳長大結婚了，一定要找個好男人，天天給他與家人做最營養美味的飯菜。』」

「後來呢？」

「大概六歲不到，記得外婆的飯做得不好吃，媽媽卻總是吃了許多，她說：『還是自家人做的飯美味。』然後爸爸會憨憨地笑，因為我母親做的飯也不好吃，她總是為此感到內疚，摸著我的頭髮告訴我：『做了一輩子飯都做不好，等妳長大結婚了，一定要找個好男人，天天給他與家人做最營養美味的飯菜。』」

「後來呢？」

「我爸去世了，外婆也是，母親後來嫁了繼父，如今我年紀大了，自己的手藝也算很好，可是有空的時候還是不免翻出許多舊食譜，因為我很想念媽媽的味道，想念外婆帶著我下廚的快樂。」

「啊？」

「知道嗎？每個人生下來都有自己的使命，有時候僅僅是為治療另外一些人的傷痛而已。」

「嗯。」

趙頗黎能夠明白，在她的心目中，無論是外婆也好，亦或是自己母親，都用那些還殘留在舌尖的味道，保留了一絲屬於幸福的感覺。

卻聽黃悲最後說：「這是第一次給妳上課，人在江湖，可別輕易相信男人！看在妳煮粥還不錯的份上，再免費送妳一條黃金定律——未必要嫁一個有錢人，卻要選個有情人——遇到了有情人，對這男人什麼手段都要使得出來，纏、嗲、哭、鬧、狠，什麼工夫厲害就使什麼技巧，知道沒？」

趙頗黎有些發愣，但又沒辦法不同意，這的確是屬於一個世故之人的真理。

「沒能遇上有情人，或許是我運氣太差……」

「感情不講運氣，只問手段，就像賭博一樣。妳沒放手一搏，怎麼曉得最後的結果？」

黃悲並未多說，又強調自己得好好休息，便要趕她走人。

眼看就要耗完一整個上午，趙頗黎還是得回去辦公室上班，只是當她偶一回眸，望見小黃那微笑的面容，心裡湧上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心底描述不清楚，但是卻很溫暖。

好像那笑容也與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她幫著收拾好鍋碗瓢盆，又重新煮了點肉粥，將炒好的兩盤青菜套好保鮮膜放在吧檯上，便轉身離開。

捷運很發達，公車很順暢，在最短的時間內，趙頗黎終於抵達了位於工業區的廠房。

回到公司廠區的大樓，正巧在午休時刻，人人都在休息。

趙頗黎剛進門，便看到自己的助理石磊與業務部門的劉晴川在門口抽菸，兩個年輕男人正小聲交談著。

就聽石磊說：「……要我看吶，你這人都是自尋煩惱。」

「現在經濟不景氣，誰不煩惱呢？」

「聽人說，這條是感情線。」石磊捺熄香菸，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過老友攤開的手掌。「這條。」

劉晴川啐了一聲，說道：「拜託！你這會兒怎麼成為手相大師了？」

「本大師一瞧，兄弟你的感情線好雜啊，這麽多分叉，看來是個多情的傻子，而且命犯桃花，劫數不少。」聽見石磊這麼評論，趙頗黎也有些好奇，她湊了過去問：「在說什麼呢？」

石磊說：「黎姊，剛剛我們去休息室看了電視，小劉喜歡那些命理節目，就要我給他解說一下他的掌紋。」

趙頗黎問：「原來你會看手相？」

石磊哂笑：「說起這個，我更會看臉色，反正手心就這麼幾條線，解說來解說去，也不過是剖析這些掌紋的統計概念罷了。」

劉晴川忍不住問道：「那是怎樣的概念？」

「簡單，一萬個人裡面，掌紋類似的挑幾個當統計學研究範例，就是這些術士能夠說得天花亂墜的命相學了。」

趙頗黎愣了愣，不免瞧了瞧自己的手掌，然後問：「我天生是斷掌，那又該如何解釋？」

劉晴川與石磊同時往她看去，只見那只伸出來的白嫩肉掌，確實橫切了一條又深又直的紋路。

劉晴川滿臉迷信：「斷掌的女人，聽說剋父又剋夫。」

「也不能這麼講，」石磊瞧了兩眼，然後說：「應該反過來看，既然感情和智慧都能一以貫之，表示能力很強，能夠憑藉自己的意志力獲得職場上的成功。」

「那感情呢？」

「有了成功的事業，還怕沒有感情生活？」

趙頗黎對這樣的評論很是不解。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卅歲的男人事業成功，可以有藉由財富和經驗來累積豐富的感情生活；女人則在耗盡青春之後，就算事業有成，怕是有心想追求感情也已經太遲了吧？

於是她問：「掌紋無法改變，人卻能夠改變自己，是不是和命理研究有所相悖？」

「大概吧。」

石磊微笑，那張年輕平凡卻又睿智的臉上，浮現一種瞭然的神情，只見他從口袋掏出一袋零食，拈了一粒話梅丟進嘴裡，「咯吱咯吱」咬著，還扔了幾顆給自己的主管，就繼續研究劉晴川的掌紋去了。

趙頗黎摸了摸自己的手，不免想著：怎麼自己沒有那條「感情線」呢？

是不是那條讓感情線與智慧線結合起來的宿命，讓她總是少了點理智，所以遇上胡行樂之後，自己也就沒頭沒腦給人騙了？

又想起小黃對自己所說的話，她不禁有些迷惑起來。

（代替ROSY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