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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01 22:21:14瀏覽872|回應0|推薦41 | |
城北十數里,雄偉的清源山上,古剎寺院之中,高僧沙彌集結,每年都有數以萬計之善男信女,朝山拜廟,或求道習武。 而清源山上的少林寺,山路崎嶇,人迹難到之處,尚有多處,山野荒涼,暮幽曉寂,卻有一片桃林,曾經在此度過多年的時光。 在此地帶,有一處山陰路上,密林叢中,一片峭壁懸崖,沒有上乘輕功,絕難到達之處,有天然古洞人工改建,外表平凡,内裡壯觀。 休說遊人,就是功夫稍差之武林人物,也休想身近此處;原來此洞,乃是一處修練之地,亦是令閩中武僧士脫離俗世的的清靜之所。 曾經或於此面壁,或排遣無聊,總之不得歸家,只能對著這縷幽魂度過少年的青春歲月。 男孩對蕭紫煙很是好奇,往往會問她許多莫名的問題。 「欸,既然妳是鬼,能不能變出可怕的模樣?」 「為什麼?」 「妳這樣子長得不夠恐怖,哪裡嚇得了人啊?」 「為何我得去嚇人?」 「師兄上回藉故揍了我幾拳,真想看他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 「你──」 蕭紫煙看著他,少年的惡趣味讓她深感詫異,為何轉世之後,這人的性格完全變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我要成為南少林武功最強的人!要打遍天下無敵手!」 那天站在峰上看風景,曾經忽然覺得有些傷感,繼而又豪情萬丈。 所謂男兒志在四方,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曾經時常滿頭大汗練完棍法,倚著一株蒼松小憩,抬頭偶爾望嶽看到眼前的景致,忽然心中一動;長空遼闊,浮雲遮日,夕陽下滿山蒼翠,幾朵火紅的雲在蒼茫之中浩瀚萬千,微風過處,只有自己黯然獨立,似在等待有朝一日能揚名天下。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蕭紫煙惆悵地望著他逐漸從少年成長為青年,風景依舊,人卻再也不是多年前被叔叔牽著手領上南少林的那個惶惑小孩了。 日日練武,曾經變成了長身玉立的英俊青年,時光容易教人忘,只見他引鑌鐵棍重重一砸,那瘦弱的孩童不見了,多了英挺強悍的氣息,弱不禁風的小小軀體已蓄滿內力,似乎剛剛還在騎竹馬的小手,轉眼緊握傷人兵器,他練劍耍刀更是在行,手臂一振,虎虎生風,彷彿天生就想要手染鮮血,立於敗者的屍身之上。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忍受在少林寺中學習佛法? 而那多夢的少年時代也隨之結束了。唉,流光容易把人拋! 峰嵐中蒼鷹滑翔過一道有力的弧線,矯健的身姿慢慢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遠方,年過弱冠的曾經,雄心萬丈準備下山,他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斜陽之外,煙塵滾滾,暮色蒼茫籠罩山間,底下是他強烈渴望涉入的萬里江湖。 不久之後的某一天,曾經下山了,青衫磊落在人間,快意恩仇走四方,蕭紫煙跟著他到處遊歷,這位初出江湖的俠客,沒有回去長安老家,而選擇在南方,遇見了許多人物,逐漸也闖出自己的名聲,他成立武館,收起學徒,間或不斷尋求競技實戰與武學成長,最後建立一所山莊,名為「滄海」,接了不少暗殺冷血的買賣,更因此攢了不少財富,手下弟子多達上百人。 這樣的曾經讓她不再心動了,蕭紫煙時常靜靜地望著他,看著這個人接受買兇殺人的行當,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亂世之中只有橫財發得既快且多,而他從來就不管道德良知,只希望孤獨傲然地活下去。 這人根本就不是她所以為的樣紫,他的生活,只剩下,練功,練功,再練功;然後刀口舔血的日子之後,只存在,殺人,殺人,繼續殺人。 這樣活著,蕭紫煙不覺得有什麽意義;就如同,曾經不知道死亡到底有什麽意義。 他認為這個女鬼對自己沒有惡意,雖然無法替他賣命,或者爲他抵擋刀槍,可是有她在旁邊,就像是跟了一尊守護神一樣,他與人比試從未輸過,不斷的殺戮,持續賺進大把銀兩的血腥日子,一直持續到他知天命那年。 曾經沒有愛過,也沒有任何人愛他,他享受獨霸高處的快意,彷彿這世間再也沒有自己渴望的東西了,只有強大自己,他纔覺得能睡得安穩,活得暢意昂然;如此漫長的歲月,不如去練功吧! 臻至最高境界的刀法劍技,就連殺人都成為了一項藝術了,後來他只隱約記得,許多年以前,有一個叔叔,總是一本正經地在耳邊嚷著:「曾經,你要努力練功,要當天下第一高手!」 現在,他很久沒和人動過手了,滄海山莊養了一票殺手集團,估計當天下第一高手,也差不多了,只是此刻就算天下無敵,又能如何呢? 他以為,生活就會這樣繼續下去,簡單平靜,追求無上的武學進境,直到最後的一刻。 蕭紫煙問他:「這就是你想要的?」 「當然,」他說:「只要夠強夠狠,誰也不能宰制我的命運!」 所以,就這樣,她的任務完成了? 蕭紫煙有些悵然,在她消失的前一刻,心底終於明白:曾經,或許這一世只是曾經,不是她所以為的曾經。 一縷幽魂,在悽涼的月夜底下,緩緩變淡,然後逐漸模糊了影像,那模樣讓曾經有些愕然,幾十年來伴著自己走遍各地的守護靈,在這一晚之後,再也不曾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妳——」 曾經多次想要呼喚她,但是這個男人,根本想不起她的名字;原來,她竟然沒有告訴過他,而他也忘了要問。 記憶中的某個身影,縱然自己長大,也依然保有著不變的模樣,依戀而懷念地望著他。 他慢慢地蹲下身,慢慢地彎下腰,慢慢地用雙手努力地擁抱自己,明明是春天,為什麽,這麽……這麽冷? 隔一日,春正好,花正豔,滄海山莊依然巍峨,水中小舟來去,人們望著江水溯往莊外那一葉飄零的小舟,舟中有一個本可擎天掣地的魁梧男子,此刻卻如同一個幼兒般,在這樣的春日裡,蜷縮成一團,彷若置身千年玄冰之內,止不住瑟瑟抖著。 那一日,他端坐在廳中,髮鬚皆白,好像瞬間老了十歲有餘,精神萎靡,似乎渾身功力散盡。 那滿天燦爛的花海猶如當日第一次在上山,那滿眼絢目的桃花猶如當時,然而,然而……再不會有那幽幽的聲音……用那樣清澈的雙眼,對他說一些可笑的話,再不會有那樣一個本已為會永遠待在身邊的靈魂,用那樣清澈的眼,安靜地凝視著他。 那一天,見到大弟子進來,他說:「我老了,算來你的功夫也差不多了,以後就繼任為莊主吧!從今天起,你就接替我的俗務,過去老夫曾經常年遊跡各地,雖不敢言文韜武略,博古通今,卻也是個胸有丘壑的人物。年少之時,我一心想做英雄。為了成為天下第一,愛無所愛、友無所友,到頭來只剩一身飄零,回首前事,不如行酒浮舟,相忘於江湖。少年人,我心倦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啦。」 徒弟一臉詫異,但是想到滄海山莊的金銀珠寶,門內多少殺手,仍舊滿心快意地接下了最後的任務。 在他呵斥著把最後一名送行的弟子趕走之後,滄海山莊外,只剩下他孤孤單單一個人;形單影只,對朝陽,望明月,偶然登到最高處,迎著長風,仰望蒼天。 林月如鉤,樹影橫斜,清涼的晚風絲絲吹在身上,一陣陣沁人心脾,只有那孤寂痀僂的形影,幽幽消失在蒼茫的視野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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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