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愛情需要溫度，溫情要有程度，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本來以為肥貓已經學會了溫良恭儉讓，或許在我所控制的範圍內如此，春天一到，肥貓時常溜出去玩，明明這是六樓，窗子也就開了兩扇，牠卻如魚得水，每日從那裡進進出出，甚至跑到樓下房東的家裡去。

肥貓不安於室，我是知道的，就沒想到牠也有殘忍的一面，偷偷去房東家裡搗蛋不說，還咬死了房東心愛的小鸚鵡，直到我發現的時候，鸚鵡屍體正躺在我租屋的玄關門口，扭曲痙孿的鳥兒，就大大方方被牠擺在我的拖鞋上獻寶。

「你呀！誰讓你咬死人家的鸚鵡？」我用食指戳著一臉無辜的肥貓，罵道：「要是被抓到當了現行犯，我也救不了你！」

肥貓「哼」地別開小臉，自顧自跑到一邊躺下了。

「貓要遵守貓的本分！要有家教！不可以傷害別的無辜動物，尤其是房東養的鸚鵡！」

事後，我偷偷趁晚上溜去房東門口，把鳥屍擱在一只信封袋裡，加上五百塊錢，一起放在房東家門口，按了幾下房東門鈴，然後迅速在老太太應門前，貓著腰逃離犯罪現場。

為了教育牠，我由不得反抗的喵叫，硬把牠抱著坐到電腦前面，看了兩個小時的YOUTUBE貓抓老鼠影片，肥貓意興闌珊地望了望螢幕，影片一結束，馬上就躲警報，貓到窩裡睡懶覺去了。

那天晚上，肥貓沒去抓老鼠，卻跑到廚房那兒，咬破我綁好的垃圾袋。

對於牠可惡的行為，我簡直氣炸了，由於新年不收垃圾，家裡早有飄出異味，沒想到肥貓又來惹麻煩；我對牠兇了幾句，一邊嘮叨，一邊收拾滿地的狼藉，卻意外發現，肥貓正興奮地在一邊看著一只搖搖晃晃爬動的物事。

蟑螂！

我連忙彎下腰要拿拖鞋來打，就沒想到，肥貓先我一步衝了過去，一把用貓掌拍下正待逃走的害蟲。

我愣了一會兒，看著肥貓自得其樂地玩起了掙扎求活路的蟑螂，把它拍上拍下、踩來踩去，死小強縱然求生能力驚人，也捱不過長時間的逗弄與折磨，終於翻倒一邊，成了屍體一具。

如同獅子這類動物般嗜血兇狠，貓科動物果然殘忍啊！

然而，肥貓卻很是自得地「喵喵」叫著，還炫耀地搖著尾巴抬頭瞧著我，讓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但我沒有太多耐心去觀察蟲屍，馬上打掃現場。

肥貓見我在一邊忙著，也沒誇獎牠的意思，顯得有些鬱悶，而我也當機立斷，立即扯著牠去浴室洗澡，這使得肥貓更為鬱悶了。

新年到來，多少休閒活動等著我，閑來我就逗弄肥貓，忙時我就將牠扔在一邊，看我久藏的DVD、吃喝冰箱的儲糧、消耗櫃裡的零食，讓自己過節享受悠閒，肥貓倒也懂事多了，經過如許調教，不敢再給我添麻煩。

時日一長，忽然覺得牠的無聲，像許多亙古存在的東西，比如日月、河流山川、風景圖畫，以及生活本身。

牠像生活，你隨時都會想起牠、寵愛牠、縱容牠，這樣活生生的開心果，仿佛人生中的每一次微笑──牠總能讓你很快樂──或者氣憤而無奈。

生活如品茶，回味在自心。

我不知道肥貓是不是對人都曲意逢迎，或許寵物天性如此，總之我有點兒喜歡牠窩在身邊，無論是蹭著撒嬌、干擾我看電視、偷吃我的餅乾，或者是讓我觀察牠自然而然的姿態：整理毛、抓癢、吃喝拉撒、凝目沉思，更多的則是昏睡、打呼、做惡夢。

這貓時而像隻哈巴狗，時而表現如解語花，跟牠說什麼，都不會覺得索然無味，牠也似乎自得其樂，又足夠聰明，有時卻笨得出奇，可見貓多半喜歡自作聰明，比如狩獵蟑螂，看牠自作聰明和看戲一樣有趣。

這幾個月，肥貓似乎開竅了，懂得有技巧地討人歡心，身體也比從前豐盈得多，一張小臉像迎風搖擺的花，更添幾許可愛。

牠變成一隻活在主人身邊的聰明寵物。

畢竟流浪可能會很辛酸啊！

生活就像一隻小小的貓，撓得人心癢，嬌得人心軟，卻又老套得讓人心煩，你以為能夠一眼觀之、一言蔽之、一日察之，其實不是，你得慢慢磨合彼此，貓有墮性和耐性，你照顧牠，牠會給你又愛又恨的體驗，這個體驗我從未在其他男人身上獲得過。

貓兒小小的個子，小小的心思，至於偶爾露出的冷漠天性，就算是生活的縮影吧。

肥貓雖不會說話，好幾次我都被牠的舉動嗆得啞口無言，好在牠還知道自己的斤兩，冒犯我之後，懂得及時回頭，順便和我溫存撒嬌一番，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這麼不知好歹的動物，我早狠狠教訓一頓，讓牠知道天高地厚了。

我終於還是收起了鐵籠，扔到垃圾旁邊，看看肥貓高興的模樣，回憶往昔。

新年了，一個單身女人，除了逗貓，總該有點別的娛樂吧？

我納悶地看著衣櫃裡頭的漂亮衣服，不過這些都是自己不能穿或不該穿的，以前迷漫畫就買了cosplay的服裝，迷電視劇還採購古裝戲服，迷了什麼就偷偷郵購回家，忘了自己早已不是雙十年華，就這樣年年買一大堆，放著、看著，苦笑。

真是悲哀，老女人的悲哀。

年輕時，生活苦哈哈的，油鹽醬醋染我身，白費了青春，老了有點小錢，卻再無打扮的必要，即使如此，仍然愛美之心不死，糟蹋著衣服，糟蹋著首飾，被人說成老妖怪、老處女；女人的一生，總是無法求全，又總是懷念比美麗更重要的事兒，唏噓遺憾不已，我開始同情自己，卻也鄙視自己。

女人的心思誰會懂呢？

與其嘲笑，不如閉嘴，反而自己在家穿穿，也不是那麼討厭。

於是，在這天晚上，我像是參加許多盛會的模特兒，對著唯一當觀眾的肥貓，換穿著許多衣裳、襦裙、禮服，甚至是比基尼泳裝。

肥貓不會嫌惡地責備我，也不會嘲弄我，在這樣快樂的夜晚，我歡喜地穿戴成一個怪物，抱著肥貓呵呵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