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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軍的故事
2024/01/22 17:01:33瀏覽446|回應0|推薦8
王立楨說故事


我與王士釗教官其實是沒有理由也沒有機會相識的,因為他在屏東空軍十大隊任職的時候,我只是一個新竹中學的高中生,而幾年後,他在美國紐澤西鄉下的一家中國餐館裡當大師傅時,我正在紐約念大學。但奇妙的緣分,卻將我們拴在了一起。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1967年我參加救國團的暑期戰鬥營。那天由松山搭飛機去屏東的時候,我注意到由我前面走過的那位副駕駛,他的名牌上寫著「王士釗上尉」,當時我並不認識那個「釗」字,因此在記住這位飛行員時,我只記住了他半個名字,及非常模糊的身影。而那時我不認為我們日後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幾年之後,我在紐約念大學,一位在紐澤西餐館打工的朋友,突然有事要回加州去幾個星期,於是請我去代他打幾個週末的工。那時正是暑假,我正在學習飛行,週末沒事,所以我就很樂意地接下了這幾個週末的散工。

就在餐廳替工的時候,我會不斷地與其他打工的人談飛行及空軍。尤其在午餐的時候,我把那些故事說的活靈活現,他們也聽的興趣盎然,只是一位大師傅卻對我的話題似乎沒有興趣,頭都沒抬一下。

吃完中飯,大家去休息的時候,那位大師傅卻把我叫到一邊並問我,家父是空軍哪一期的。看來他想著只有空軍子弟,才會知道那麼多的空軍故事,及對飛行有這麼大的興趣。我隨即告訴他我只是對空軍有極大的興趣,家裡跟空軍沒有任何關係。然後,我問他:「您是哪一期的?」

他當時並沒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走回廚房。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著這人好怪。

第二個週末,我再去打工的時候,帶了一本「中國的空軍」雜誌去。在下午休息的時候,我正要去拿那本雜誌看的時候,卻看到那位大師傅已經拿起來在看了,當他看我似乎在找那本雜誌時,他將雜誌還給我,並對著我說:「這裡面的那篇『虎賁鷹揚錄』的作者董國成是我官校同學。」

我聽了之後,大為震驚。難道這位左手抓鍋,右手握鏟的大師傅,以前竟然是一位叱詫長空的飛行員?於是我急忙在他旁邊坐下,想多知道一些他的飛行故事,而那天他似乎也願意聊天,於是在那之後的一個多小時裡,他告訴了我他原來是空軍官校34期畢業的飛行軍官,曾在三大隊及十大隊擔任過飛行官,飛過F-47、T-33、F-86及C-46與C-119等機種。當他告訴我他的名字是「王士釗」時,我立刻在記憶中找到了那次由松山到屏東的往事,我不相信世上竟有那麼巧的事,我竟然坐過他所駕的飛機!而他在聽了我的故事後,則表示他只記得曾飛過帶高中學生的專機,卻對我完全沒有印象。這是當然的事,因為當時他在我眼中是「超人」,而我在他眼中則似乎完全未出現過。

聽了他所說的軍中經歷及知道他曾飛過那麼多種飛機之後,我心中有一絲疑問,一位空軍的飛行軍官怎麼會在紐澤西的一家小中餐館當大廚呢?於是在幾天之後他的放假日,我開車接他到我學飛的長島共和機場。那時我雖已有單飛的資格,但是不可帶人飛行,不過那天我卻決定違規。我請那位大師傅在滑行道旁等我,等我將飛機滑到那個附近時,將他接上飛機。

那天起飛之後到了三千呎的高度,我問他想不想再重溫舊夢?他笑著接過駕駛盤,然後以熟練的手法,操縱著飛機連續地做出懶八字、向臺兒、英麥曼等這些我從來沒有飛過的動作。至此我完全相信了他所說的故事。

那天飛機在他的操縱下,除了在長島的上空畫出規律的飛行軌跡外,他也教了我一些飛行的技巧。我們就這樣一直飛到飛機低油量的燈亮起後,才返場落地。那次飛行是我此生中印象非常深刻的一次飛行。

在那之後,我們就經常來往,曾一同去過賓州看Airshow,到DC去參觀航空博物館。也就是那段期間,他陸續地對我說出了他的身世,原來他是山東流亡學生,隨著學校由山東到了澎湖,在那裡竟被編入軍隊,成了陸軍士兵。但他非常不喜歡陸軍中的環境,後來空軍官校到陸軍去招人,他便趁機離開陸軍,進入空軍官校34期,沒想到空軍雖然比陸軍開放,但是他還是無法完全適應軍中那種嚴格的制式生活,於是他在1972年退伍,前來美國打工。

在我1978年搬到康州後,我們之間的來往才逐漸減少,但每次我回紐約時只要他也在附近,我們總匯聚在一起吃頓飯,聊一聊。

後來我搬到加州後,因為距離太遠,就幾乎完全失去見面的機會,而幾次我試圖打電話給他,也因為他經常換工作,而無法聯絡到他。

1999年夏天,我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是他正在洛杉磯,想到聖荷西來看我,我當然非常歡迎。幾天之後,我在機場接他的時候,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你怎麼這麼老了?」我才意識到我們已超過二十年未見,在他印象中我還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而在機場接他的卻是已經近五十歲的中年人了。

那次他在我家住了一個多星期,我帶著他去了北加州附近的幾個旅遊景點,及前去拜訪他在官校的一位同學。當然,我們也去了附近的幾個航空博物館。

那次見面之後不久,他曾短暫的搬到西雅圖,我也曾去那裡看過他。幾年後他搬到達拉斯,我也趁著出差的機會前去拜訪他,每次我們都有聊不完的話題,總想把幾年不見的時光在聊天中一次補齊。

2004年我去達拉斯出差見過他之後,不知為何就失去了聯絡。打過幾次電話給他,都沒人接聽,而那時我的工作也日趨忙錄,因此兩人之間的聯絡也就停了下來。

2014年我退休之後,曾花了很大功夫去找他,但都沒有消息,我也拜託達拉斯的榮光會放出尋人消息去找他,也沒有任何消息。那時我覺得也許我兩間的緣分已經走到盡頭,這是一種沒有道別的道別。

然而上蒼對我們之間的友誼卻有著其它的安排,2019年秋季我竟然又接到他的電話!原來他還是在達拉斯,只不過已搬入養老院,那天我們又聊了不少。

2022年美國的Covid疫情已經趨緩,我突然覺得我必需前去達拉斯去探望他,於是立刻訂了機票。

這次見面距我們在台灣初次見面已超過五十年,即使在美國紐約的相識已經四十餘年。這次我雖已白髮蒼蒼,但他並沒再說我老,而我卻覺得坐在輪椅上的他是真老了。我們兩個老人坐在他的客廳裡,談著許多過去的話題。談著談著兩人中有人先睡著了,等到那位先睡著的醒了之後,才發現另一位也已睡著......

我在達拉斯只待了兩天,在臨別的時候,我握著他的手向他道別,心中卻很清楚的知道這次生離其實就是死別。

前幾天,我接到他大女兒傳來的一個短訊,上面簡單的寫著「我爸走了。」

我沒有悲傷,因為這是人生必然的結果,只是在想到這半個世紀間我倆之間的情緣時,我會覺得其實在正常情況下,我們是沒有機會相識的。

上蒼給了我們這個緣份,而我們並沒有辜負這個難得的情緣。

王教官,您先好走,再過幾年我隨後就到,屆時我們又有許多話題可聊了!空軍得故事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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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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