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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24 01:05:33瀏覽1564|回應7|推薦35 | |
他們在此被關
他們在此被吊 他們在這被槍殺 他們在這被焚 歐戰勝利五十周年,全歐陷入一片狂歡,世界各地多多少少也沾了點那份熱鬧。 「小李,把假期排一排,陪我到歐洲走一趟。」 住在天母的老房客—老喬,兩個月前打電話給我。 「去哪?」 「去一個叫”猶太人眼淚”的地方。」 老喬是猶太人,一個人在台灣做生意,我跟他並沒有深交,純粹是房東與房客的關係。猶太人算盤打的精,襪子改背心。他教我英文,我房租算他便宜,兩不相欠。 「你說的是哭牆啊?那不是在耶路薩冷嗎?」 「豬腦!」老喬說:「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也要看電視!這次我帶你去長點見識。」 喝!兩年不見,他現在的中國話挺溜。 反正也沒事,就帶著老婆孩子走一趟吧,雖然歐洲我已跑了八百遍。 他幫我辦好簽證,還算他聰明,知道我不喜歡固定路線,喜歡自由一點的,這次他安排的是波蘭。 波蘭是個可憐的國家,由於地形平坦,沒有天然屏障,自古以來即遭受四方兵馬的踐踏,十八世紀中葉更被俄羅斯、德意志、奧地利三國瓜分;1918年雖以共和國的名義再度建國,但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又受到納粹徹底的摧殘。然而,酷愛自由的波蘭人這次不願再作順民,當德國坦克兵團勢如破竹打過來時,波蘭人民以血肉之軀,以騎馬方式一波波迎上前去,其結果可想而知,首都華沙一夕之間陷落。 那麼波蘭和猶太人之間又有甚麼淵源呢?原來猶太人會做生意,他們自己辦學校,有自己的宗教和習俗,賺了錢也自己花,歐洲各國大概沒幾個會喜歡他們,偏偏波蘭收容了當時被東歐各國趕出來的猶太人,這當然令希特勒不爽,華沙淪陷之後,希特勒下令:「通通抓起來!」 於是,波蘭境內,甚至全歐的猶太人都倒了楣了。 起初,納粹還不敢太明目張膽,他們把猶太人押上火車,連哄帶騙遞送到波蘭南方,一所叫「奧斯維辛」的集中營裡,在外面,雖然有白楊樹繁茂地並列著,景緻非常優美,然而這卻是最淒慘、最殘酷的人間煉獄。 人犯中有男人、女人、有教授、有農夫、有小孩….孩童不懂事,還不斷沿途互相打鬧嘻戲。當然他們不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在死亡之路上。 為了節省糧食,沒有生產能力的老弱婦孺幾乎一下車就被宣判死刑,納粹將他們帶到一間大澡堂,騙他們說旅途勞累,先給他們洗洗澡。當他們退去衣衫,赤裸裸走進澡堂,打開水龍頭,噴出的不是熱水,而是讓人致命的瓦斯。他們痛苦、他們哀嚎、指甲插進肉裡,眼眶流出淚來,只一會而功夫,浴室已寂靜無聲。士兵進來,將女人的頭髮剪下,將嘴裡的金牙敲掉,然後把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送進焚化爐….。 我跟老喬順著牢房一間間地找著,第一間堆滿孩童的鞋子;第二間是女人的長髮;第三間、第四間…..全是人犯的眼鏡、手表、假牙、隨身衣物….堆得比山還高。 囚房的入口處貼有人犯的照片和簡歷,老喬一張張仔細地尋找著,歐戰其間,這裡曾經有好幾百萬人被關進來,在陰暗潮濕的牢獄中,由於納粹冷酷與恐怖的虐待,使得每一個囚犯在肉體和精神上受盡了折磨,最短的活不到幾小時;最長的超過不了八個月。有沒有人試著逃跑呢?有!只要逃走一人,德軍就要十名囚犯抵命,因此造成囚犯彼此間的猜忌和互相監控,人性的尊嚴在此降到極點。 「哇~~媽姆~~~」 突然間,老喬對著一張照片跪了下來,照片上是一個被剃了頭髮的女人,下方註明被送進來的時間和死亡日期:一九四一年十月一日至一九四二年一月三日,她在這裡只活了三個月,在女囚當中,算是活得比較長的。 老喬根據名子找到母親,但是,轉了二十八間牢房,卻始終找不到他父親的。當然很難找,一九四0年以後的五年間,共有四百五十萬的無辜生命在這裡遇害,老喬能找到母親的遺容已經不容易了。(本段情節,電影”辛得勒的名單”有詳盡描述。) 挺會算計的老喬在此留下了眼淚,這是他第一次流淚吧,我想,去年他弄掉一筆生意,也沒瞧他掉一滴眼淚下來。 觀光巴士一輛輛駛來,有英國人、法國人,也有德國人,他們的表情肅穆,不曉得內心想些什麼。我還看到一團日本人,他們手裡拿著象徵和平的紙鶴,掛在悼念亡魂的紀念碑上,我高舉著隨身攜帶的小國旗,鄙夷地瞪了他們一眼,他們不敢直視我的目光,悄悄別過頭去。 哭累了、哭倦了,老喬拿出準備好的鮮花、蠟燭,在紀念碑的草地上插上。 「說真的,小李,你討厭猶太人嗎?」老喬用袖子抹抹眼睛,訕訕地說。 「嗯,是不太喜歡。」我說真的。 「為什麼?」 「就拿你來說吧,沒把我英文教好,卻學了一口標準國語,盡佔我便宜。」我沒好氣地說。 「好啦,好啦,」他有點不好意思,把話岔開:「那….你對德國人的印象如何?」 「你要我說實話?好,我說,德國人做事認真,一板一眼,不投機、不取巧、不占人便宜…..」我故意臭他。 「………..」佬喬默然不語。 「老喬,告訴我,你恨德國人嗎?」我問他。 「你要我說實話?」 「當然!」 「不恨。」 「為什麼?」 「因為...」 老喬的眼光望向遠方,半晌,悠悠地說:「我是被一對德國夫婦收容長大的。」 該我啞口無言了,白楊樹上一陣鴉啼,「奧斯維辛」集中營猙獰地瞪視著世人。 「老喬,答應我一件事。」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深深地— 「明年,你隨我到東北,去旅順看看日本人蓋的集中營。我想寫一篇"中國人的眼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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