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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30 21:45:33瀏覽388|回應0|推薦3 | |
一,歸帆 記得你是喜歡唱歌的。當你甩著一頭披散的枯草,一綹綹的焦黃無方向的飄揚,好似以多重變奏的速度向四方逃竄。你信手拎起壁立在牆隅的吉他,指尖輕柔的撫觸就像那是你嬌養的寵物。隨著簡雅的音樂氤氳整個徒徒的空間,甚至流洩到微裂的磚隙,你輕微的顫身,卻摺傷了身上那黑鴉鴉不知名的搖滾歌手,使胸前慘慄的「ROCK」字樣更加令人駭懼。 我總覺得你臉上的五官很無辜。當你忘情的投入感情唱歌,俊俏的臉孔像被擰搾的毛巾般痛苦。小時候媽媽奶我入懷,以一根由遠而近的湯匙灌我一嘴苦藥,我憶起那時的表情和你一般。你是快樂的,可是你臉上扭絞出一絲絲的皺紋,就像雨後剛切削的大小支流。 你欣賞那位戴墨鏡的歌手。以一曲「狼」嗥嘯於歌壇,從此你以他為拷貝範樣,黑皮衣,賽車鞋,滿手碩大的銀戒指。你說「我們來組BAND」,就差一位鼓手,你將燒灼的目光燃向我,就像我手握鼓棒般熱情。你認為鼓手的氣勢就像拿破崙擎舉著軍刀,可以在鼓皮上斬斲不完滿的現實。你不斷的回憶一切,卻沒注意到我已經剪短的髮,雖然髮尾還有染料的殘漬。 你捻上火苗,吐織一圈圈煙雲。你用左手撳按著我的左肩,一種令人心窒的重量,你說我們要做永遠的朋友,要永遠在心裏唱這一首歌: 誰能夠划船不用槳 誰能夠揚帆沒有風向 誰能夠離開好朋友沒有感傷 我可以划船不用槳 我可以揚帆沒有風向 但是朋友啊當你離我遠去 我卻不能不感傷 即使我們永遠不能一起登臺甩頭,不能一起面對客人點歌而不會唱的窘態。走過時間的長廊,你仍是那頸項滿鍊的狼,東奔西突,期待在歌壇佔據一座山頭;我已是西裝裹身,到處陪笑臉遞名片,隨著指上漸消的鼓繭,那首歌的曲譜也愈趨模糊。 曾經我們航行在音樂之洋,如今我已在岸涘靠泊,無力揚昇烈烈的風帆。但是我曾在漾綠的溪畔折一葉紙船,在淙淙水勢中為你分擔一點阻力。你曾看見嗎? 二,同人 你有軟糖般柔甜的手。你總是要他輕手的扣住你的纖指,你會用溫滑的髮茨淡掃他的眉,吹拂他的耳。你說你們是人生的同路人,不只是某種程度志趣的綰合,更是與生同萌錯置的生體密碼,卻因此不至與他磨肩而過,你感謝冥漠中原本失誤的安排。 你問「幸福是甚麼呢?」你的雙瞳美如兩泓盈滿的秋水,你用眼角給了自己答案。你歡喜的拎了兩顆蜜桃,你說共品一顆簡直太苛刻又太少了,是那麼蜜香的甜果啊。可是你不懂交融共嘗的情調,那也無傷大雅。 京都的某一天,你在微寒中沐享著清爽的空氣,懶醉在櫻花樹傘下,隨意掇起幾片櫻瓣,你說好美的眼淚。你好像真的要哭。 參訪太多廟寺了,你將照片亮晃晃的懸浮在他的眼前。你們佇足在古樸的廊柱邊,一道道苦心摺疊的階梯像一條漂木之河,從上暢瀉而下。路旁販售著日本平安符,你看見一塊「良緣祈願」的燈牌, 你們緊挨著,相機讓時光靜止。旁邊走過兩個雄貓眼的日本辣娃,你還是圈鎖著他的臂膀。你第一次覺得真正的自適。 信步在哲學之道,你逗惹著暫歇的灰鴿,一下子的,牠鼓翼而飛,彷彿在河面看見你高翔的動影。突然河流動了感情。 嵐山真的很空逸,人因此更有了靈氣。你們各乘一部租來的腳踏車,偶而咿咿呀呀的聲響,像是有人摳搔著腳踏車的腋窩。山群切近,你覺得它正想彎腰;水流涓細,與廣闊的河床有些失襯。你們沿循紗袂的小道,一路穿巷透徑。你突然煞止了車,幾個人依序的紮駐在你車後,還有那一對剛加入逡行的韓國情侶。是一片黃澄的花埔,天空突然亮開了起來。 在回臺的班機上,他問你「為甚麼兩個相愛的人不能結成連理?」你看著方窄的窗外,無際雲海,散覆著光絲,像是點撒著輕朦的金箔。 三,點心 你喜歡吃點心。點心要甜的才能得到你的青睞,因為好吃的點心不僅甜口,更能蜜到心裏。 點心,就是有時候捻點一些,刷刷嘴上不安的神經,享受味蕾被純甜包裹的運動,通過酸澀的消化道,馴化蚤養的心獸。但是,卻不能巴望牠不發作,也不能翹指卜算下一次幸或不幸的時間。愛情也是一樣。 點心包不包涵人呢?你只知道點心的味道有甜酸辣鹹‧‧‧‧。你反問我,我沉默不答。然而你呢?你算不算是點心,還有你的愛情。愛情或許比點心更唰嘴悅心。 當我們如此交談的時候,雖然隔著一條麻花捲的電話線,偶爾還會有嘶嘶沙沙的聲響,似乎表示認同或不認同。你揩拭臉上的淚水,用力的吸一口氣,隔了一下才吐出,你才談和他的戀情。我離開桌面,拋開明日要教書的課程,隨手擎起八公斤重的啞鈴,對著鏡子,看著臂肌與胸肌吹氣般的鼓脹。 其實這樣是殘忍的。你用哽咽的聲音問我,在這寒冷的子夜,你蜷縮在被窩中,一腦的恍惚。 你憶起在圖書館查資料的時候,你和他向館員調閱了同一本書。你們一起討論著,你說他是書蟲,他說你是書蠱,就這樣時間在你們身後輕手躡足的逃走,你們已然雙手交纏,溫柔繞指。他喜歡喝咖啡,但是卻只往STARBUCKS跑。你愛喝加了郁濃肉桂的拿鐵,他卻喝粗剌剌的咖啡冰沙,而且是double cream。 你也曾瘋狂夜探陽明山,只為了和他盼眄流星雨;你們一起聽波伽利唱片「托斯坎尼的天空」,你會偎在他的懷裏,他會忘我的鎖緊眉;你們一起讀卡爾維諾,想像自己是在冬夜中互相取暖的旅人;你們也一起讀葉慈,你說詩句“How when we die our shades will rove”的意象很美,你也想同他一起漂泊;你們也看電影《郵差》‧‧‧‧。可是你們卻總是在假日才見面。 直到你在另一家咖啡廳看見油髮的他,同樣的金邊眼鏡,舒然的四顆扣西裝,一樣厚實的手握著另一隻白晢的柔荑。你淚眼模糊的看著桌上一樣的double cream冰沙,還有身際的嬰兒車。你才終於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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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