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一場浩劫，將地面上所有的一切，全部毀滅。倖存者們，躲藏在地下深處，一座巨大無比又直通地心的巨塔之中。直到有一天，他們想要爬上地面，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幾百年過去了，還沒有任何一個人，活著到達地面... 世界華文作家協會小說獎首獎作品：「第一人」（塔頂朝聖者。得獎人：房純輝）

塔頂朝聖者06 阿大與阿二

「哎喲喂呀！」『砰』地一聲，崑崙子的身子打橫的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大山和阿娟想不到這老頭兒竟然這麼簡單就摔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他慢慢站了起來，還不時的揉著摔疼的地方。

阿娟掏出鎗來指著崑崙子：「讓我們回去！讓花老闆出來！」

「呵呵呵！妳拿的是啥玩意兒啊？」崑崙子手一伸，阿娟的手上的鎗就飛了出去！崑崙子將那鎗握在手上，看了一眼之後隨手往後一扔，『咚』地一聲，手鎗掉進了石牆上的水池子裡去。

崑崙子正想說話，忽然眉頭一緊，對這洞口大喊：「吵什麼？」他一喊，石洞頂端飛出了無以計數的毒蜂發出巨大的『嗡嗡』聲往洞口前的一團灰霧裡飛去！隨著『嗡嗡』聲逐漸變小，灰霧也越變越小，最後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你們不要再吵啦！」崑崙子摀著耳朵叫著！

「----好好好！我告訴你們，」他這會兒又鎮定下來，轉頭對大山跟阿娟說道：「讓你們來的原因很簡單。妳，是個記者，我要妳給我崑崙子寫傳！讓所有塔裡的人都知道我無所不能的崑崙子有多麼神通廣大！我就是世界的頂！至於你，」他指著大山：「你就給我當護法！代替我去巡視天下！懂吧？嘿嘿嘿！你們以後不必再求神拜佛啦！我崑崙子就是你們凡人的佛！懂吧？哈哈哈！」

「好。我給你寫傳！」阿娟掏出紙筆做勢要寫，但崑崙子大袖一揮：「不對！」 大山跟阿娟兩眼一花，接著看見的是一張花梨木的書桌和黃色纏金絲邊的大本空白摺子攤面前，文房四寶一眨眼全到齊了！

「胖子磨墨！我唸妳寫！我說什麼妳就給我寫什麼！」

「寫什麼？」阿娟問道。

「我好累！因為沒人了解我在幹嘛！？」崑崙子想了個半天，冒出了這句話。「不不不！不是這句！第一句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寫了沒？」

阿娟將剛剛崑崙子說的話全寫了下來：「寫了！我念給你聽。『我好累！因為沒人了解我在幹嘛！？不不不！不是這句！第一句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寫了沒？』」

「妳說什麼？」崑崙子氣得跳腳！

「是你剛剛講的呀？你說什麼我就寫什麼的呀？」阿娟狀似無辜的回答。

「錯啦錯啦！這【崑崙子傳】的第一句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前面的都不要！」崑崙子袍袖一揮，又是一整套書桌木椅文房四寶出現！

「再來再來！【崑崙子傳】的第一句！『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最後這八個字崑崙子說得是鏗鏘有力，字正腔圓！

阿娟在新的空白摺子上老實的寫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崑崙子在一旁緊盯著看：「非常好！非常好！接著寫；『古往今來崑崙一人』。」當他看見阿娟在摺子上寫下了第二句之後，那臉上的表情高興得像是中了特獎似的！

「嘻嘻嘻嘻嘻！接著要寫什麼呢？『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不好不好！『無生無滅不增不減』？不對不對！啊！就寫『一心一德貫徹始終』！然後要怎麼說呢？」崑崙子在原地邊想邊繞圈子，又是搔頭又是抓手的：「啊呀！『德被草木恩及萬方』！你們說好不好？然後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好好好！太好啦！再接著是『卓然出眾兩手空空』！嘖！這是怎麼對的是？真他媽的駢四驪六狗屁不通！來來來！把剛剛寫的念給我聽聽！」崑崙子兩手插腰，一付不耐煩的樣子！

阿娟朝摺子上沒乾的墨水吹了吹，然後清了清喉嚨唸道： 「【崑崙子傳】。『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古往今來崑崙一人』。『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無生無滅不增不減』。『一心一德貫徹始終』，『德被草木恩及萬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卓然出眾兩手空空』。『駢四驪六狗屁不通』！」

「哈哈哈哈！」大山忍不住笑了出來！

崑崙子氣得對阿娟指著鼻子大罵：「妳又胡寫些什麼？」他一把搶過摺子想要把它給撕爛！

『噗』地一聲，崑崙子低頭一看，那柄插在他胸口五十年的短刀被大山一掌整柄拍進胸口！他看著大山跟阿娟兩人緊緊的站在一起，從他們的眼神裡面透露出要他趕快死掉的期盼！

「你們…你們想得好計策呀！哈哈哈！」崑崙子這下子吐氣多，進氣少了：「我看見你們的未來了！你們是到不了塔頂的！哈哈哈！能夠上去的只有一個…然後他就會知道….哈哈哈！可惡啊…」崑崙子不住的倒退，大山力貫全身，又一掌拍出，將崑崙子打得飛了出去！整個人掉進石牆上的水池子裡！

兩人看著漸沉漸深的崑崙子，忽然想起這水池子會立在石牆上，搞不好是被崑崙子給封在那兒的，這下子人已經死了，他的法力是不是給破了呢？

『轟』的一聲！水池子裡的水像是潰堤似的漫天噴出！把阿娟、大山跟剛從牆上跌出來的花老闆一下子全衝出洞口！阿娟手一揮，一條細長的鍊子從袖中射出！鍊子尖端還有個三叉的鉤子，在阿娟被衝出洞口往下掉之際，鍊子頭已經牢牢的釘住了石洞對面的塔緣上！阿娟緊緊的抓住鍊子，往巨塔盪過去！

另一方面；大山乘著洶湧的水流，借著大水衝出的勢頭，一個飛身撲向巨塔！兩手十指深深的陷入巨塔的外牆像是壁虎似的貼著巨塔不放！兩人不約而同的往下看，大水如同一條白色的銀練伴隨著轟隆巨響往塔底直落！大水的轟隆聲往下傳，也往上傳。

這聲音會很快的傳出崑崙子當初的法力範圍，接下來的問題是；他們可以在這巨塔的外牆上撐多久？他們到底又離之前出發的地方有多遠？一百年？還是一年？還是一小時？

巨塔裡面人多，各人心裡頭的問題也多。有的人碰到了問題會停下來想，有的人會邊爬邊想，有的人會找旁人一起想，有的人是完全跳過不想！哪一種方法好？得臨到終點才能知道！這進到塔裡的人數百年來大多追尋著一個終點，就是要成為塔頂第一人！要成為第一個上到塔頂看看當初祖先們在地面上是怎麼過日子的？要上到塔頂去看看太陽到底有多亮？海洋到底有多藍的！要看看什麼叫做綠色的草原？青色的山脈？靄靄的白雪？

阿大跟阿二就跟所有在塔裡的人一樣，幾個世代以來的家族使命，得要靠他們兩個人去完成！阿大是個四十來歲的高壯漢子，阿二是個二十啷噹歲的年輕小伙子，他們倆的個性一個成熟深沉、一個好動天真。當初是怎麼認識的已經記不得了！因為這兩個人老早將後面的競爭者甩的遠遠遠遠的囉！算算日子，至少有四年多將近五年的時間沒碰上過其他的人了！

這一段時間，兩個人就彼此陪伴，彼此聊天。有的時候也會吵吵架鬥鬥嘴，但是奮鬥的過程中總是須要人陪著比較不孤單嘛！兩個人在爬塔的過程中偶爾會碰到當初建造巨塔的工人休息站，對他們來說這休息站裡頭寶物可多著咧！要不就是吃的罐頭！一百罐裡面總有一、兩罐是好的，要不就是一些老的畫報啦、都是灰的手電筒啦、當初晾著沒帶走的衣服啦、沒電的收音機啦、按鍵掉了一半的手機啦、運氣好的話；除了能找到水跟食物供他們兩個人挑呢！

阿二不太認得字所以他對圖片比較感興趣，阿大反而對一些當初留下來的書籍報紙比較有興趣！一方面可以多知道一些當初塔頂外的狀況，另一方面可以殺掉不少爬塔所附帶的無聊時間！如果這樣還不夠，阿大更可以把他獨到的事情說給阿二聽，這一來一回，又可以殺掉更多的無聊時間！就這一點來說，阿二是很配合的，因為邊走邊爬邊聽阿大說故事，比較不會注意自己累不累。

「喂喂！阿大，你還有什麼故事沒說的？」阿二問道。他在問的同時，還邊用麻繩當皮帶用，重新將太大的破舊牛仔褲在腰的地方綁緊一點。他還在想，要不要乾脆把衣服也換了算，反正身後背著的工具箱裡面還有好幾件T恤。

「唉！我嘴巴好乾！拿水來！」阿大穿著一整套橘色的破舊工作服，臉上留著落腮鬍，大概有一個月沒剔了！兩個眼睛瞇瞇的，滿身是汗。

阿二將水壺遞給阿大，眼看阿大咕嚕咕嚕的猛灌，他連忙叫著：「喂喂喂！喝慢一點！你一下子就把水給喝完了怎麼辦？」

「呼！喝完了就再找嘛！」阿大抹抹嘴，將水壺塞回給阿二。

兩個人靠著牆休息。牆上破了個像窗子似的大洞，阿二好奇的把頭伸出塔外：「喂！好黑呀！什麼都看不到咧！？」

「當然！要是給你看到了什麼那還得了！咱們領先那票人不知道有多遠了呢！」 阿大試著調勻自己的呼吸。

「你說，我們應該是可以上得了塔頂的人了吧？」阿二回過頭來問著阿大。

「不知道。『努力並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努力就一定不成功！』」這是阿大的家訓，這時拿出來用，倒不失為一個好答案。

「我現在最大的快樂，就是想像腳底下有數不清的人還在掙扎著想跟我一樣！哈！真是好笑！想起來就開心！」阿大在說完家訓後補充了這一句。

「那你最大的痛苦呢？」阿二問。

「最大的痛苦就是在我們上面也有一票人跟我剛剛的想法一樣！」阿大看著阿二回答。兩個人對望了一下，然後一起哈哈大笑。

「你之前不是在看一本什麼古書嗎？那是講什麼的？」阿二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重新背好工具箱。

「那是講一個皇帝的故事，」阿大也站了起來：「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什麼真的假的？說清楚一點，我不懂。」兩個人又開始往上走。

「如果這個故事真的，那我剛說的那個皇帝可能還活著。」阿大走在阿二的前頭。

「啊？你之前不是說這本書是好幾千年前寫的嗎？」阿二提高了嗓門兒問。

「對啊！」

「那裡面講的人怎麼能還活著？」

「也對。」

「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就把這個皇帝的故事講給我聽！那個皇帝叫什麼名字？」阿二說得有點發急。

「皇帝的名字叫做李大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