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頂朝聖者08 第一人

千年前，一場浩劫，將地面上所有的一切，全部毀滅。倖存者們，躲藏在地下深處，一座巨大無比又直通地心的巨塔之中。直到有一天，他們想要爬上地面，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幾百年過去了，還沒有任何一個人，活著到達地面...

世界華文作家協會小說獎首獎作品：「第一人」（塔頂朝聖者。得獎人：房純輝）

阿大升起了火，拿出給個罐頭，一個個打開，將罐頭裡面的雞肉、蔬菜、湯湯水水的通通倒在一口黃銅鍋子裡加熱。然後再點了根菸捲，好半天兩個人都不說話。

黃銅鍋子裡的肉湯開始『啵啵啵』的滾，阿二回過神來，掏出工具箱裡的碗筷湯瓢開始盛鍋中的肉湯。

阿大接過湯碗，呼呼的吹涼，然後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阿二正要吞下一口雞肉，忽然他站了起來！眼睛左右亂瞄！

「你在幹嘛？吃吧！吃完好上路！」阿大悶悶的催著阿二。

「你沒感覺嗎？」阿二問阿大。

「感覺什麼？」阿大問阿二。

阿二放下湯碗，往上跑了幾步，然後再往上跑了幾步。

「你在幹嘛啊？」阿大在下方叫嚷著。

「喂！？阿大！你上來看啊！」阿二好像發現了什麼寶藏似的開心的叫著。

「你又發現什麼啦？又是個休息站嗎？」阿大端著湯碗，小步小步的跑上去。

阿二趴在一個牆上的裂縫往外瞧，阿大趕上來看，發現裂縫外邊還挺亮的！夾雜著嘩啦嘩啦的水聲。

「哪兒來的水啊？」阿大把頭也擠出塔外。

「這亮光是從上面來的！你說是不是啊？」阿二興奮的問著阿大。

沒多久兩個人就淋得一頭濕！而且被淋濕的皮膚還有一點癢癢痛痛的。

「會 …會是到塔頂了嗎？」阿二睜大了眼睛問著阿大。

「會是到塔頂了嗎？」阿二搖著不回答的阿大。

「…上去看看。」阿大也有點不太敢相信。

兩個人開始往塔上面狂奔！腳底下的石板地開始變得坑坑洞洞，像是被什麼東西給腐蝕了似的不好落腳！有些地方連牆都塌了大半，露出裡邊兒的鋼筋，但那些鋼筋也像是快斷了似的，佈滿了鐵鏽與黃斑。

阿大跟阿二好像有輕功一樣的跳過了一個將近兩個人長的斷石階，這會兒，他們不用手電筒跟火把也能看清楚前面的階梯了！因為越往上走，塔的牆就塌的越多。 從塔上面滴下來的水忽大忽小，水的味道酸酸的，連空氣中也充滿了這種酸味兒！聞起來又霉又臭還挺嗆鼻的！

「阿大！這倒底是什麼水啊？」阿二邊跑邊問。

「這哪是水？這是他媽的下雨呀！」阿大跑在阿二的後面大聲的說著！

「下雨？你是說像地上一樣的那個『下雨』！？」阿二腳下沒停，回過頭來問著。

「對！就是下雨！哈哈哈哈！下雨囉！」阿大開心的笑著。

「那…那就是說，咱們就快到了嘛？咱們真的就可以上得了塔頂了嘛？」阿二大聲的叫著！

「對對對！塔頂！就要到塔頂啦！」阿大腳下加快速度，但是仍然趕不上阿二！

「太好啦！我媽在我小時候就說過，我是一定能登上塔頂的！嘿嘿！果然沒錯！一點也沒錯！」

阿二跟阿大倆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阿大都看在眼裡。年紀大了，不能像阿二一樣跑跳得那麼快！這『塔頂第一人』的頭銜還能不能落在自個兒頭上？倆人前面的石階越來越難走！有的甚至踩下去，就像是快要崩掉一樣！

「啦啦啦啦！我是塔頂第一人啦！」阿二渾不知背後的阿大表情越來越陰沉，還天真的叫著嚷著。

「哎喲！阿二！我扭傷腳了！快來扶我一把呀！」阿大跌坐在一塊崩了一半的斷石階上。

阿二回頭一看，這斷石階下面都露出了一條條扭扭曲曲的鋼筋，就如同一支支尖銳的鐵槍一樣，要是阿大一個不小心跌下去，那要不就跌到塔底，要不就像串魚一樣的掛在鋼筋上！阿二一想：這可不得了！會出人命的！

他回過身來，想要用個什麼辦法將阿大給救過來：「阿大！你別動！我馬上過去！」心急的阿二連跑帶跳的站到斷石階的對面，他手伸得長長的想把阿大給撈過來，但是實際上兩個人還差了個三尺才能夠得到！霹哩啪啦的雨滴一直不停，刺激的雨水幾乎讓阿二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阿大你別動！我跳過去接你！」阿二奮力一跳，在阿大的身旁落地，石階上的一個洞，讓他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撞在阿大身上！只聽得整塊已經斷了大半的石階發出嚇人的『喀噠』聲！

阿大一把抓住了阿二：「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不過做大哥要告訴你，接下來的這段路，用不著你陪了！」 阿大一說完，就將阿二往斷石階下推！

阿二放聲慘呼！身子往下直落！雙手不停的在空中亂抓！『嗤』地一聲，阿二過寬的牛仔褲腳，勾住了其中一條鋼筋，整個人倒吊半空中！

阿大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原來他根本沒有扭傷腳！他朝阿二落下的地方冷笑，準備一口氣跳過斷石階，可沒想到這斷石階忽然轟隆一響！整片連同阿大往塔下方掉落！阿大在往塔底墜落的最後，看到的是人倒吊在鋼筋上，阿二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當祖先們要躲到地下去避難的時候，把塔頂設計得像是一塊巨大的八角形盾牌一般，依著五行八卦的方式建造，期望將來上的塔頂的後世子孫可以大發特發！但在這幾千年之間都沒人上來過。

現今的塔頂，八角盾牌的形狀已不復當年，只剩下原來的三分之一還不到，其餘的部份老早就崩壞塌落不存在了。天空中的酸雨慢慢的停了，一位滿身血污的年輕人從塔頂中央出現。他走路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要倒下去似的！他瞇著眼睛走向塔頂的邊緣。

塔頂的邊緣有一圈金屬欄杆圍著，不過壞的斷的被腐蝕的，要比尚稱完整的部份多的多。阿二靠著欄杆喘著氣，將一張破破的牛皮紙從衣兜裡小心的拿出來。塔頂風大，他擔心這紙頭被帶有刺鼻味的風給吹走，兩隻手緊緊的抓著。他一陣咳嗽，清了清喉嚨之後，眼睛盯著手上的破牛皮紙開始說話：

「我今天能站在這裡，都要感謝我的父母，因為他們生下我！讓我有這個機會，能夠跟比我還要強的對手競爭這『塔頂第一人』的位子！沒有這些優秀的競爭者，就沒有今天站在這裡的阿二！」 阿二緩了口氣，繼續照著破牛皮紙上的字句往下唸：「我還要感謝我的好兄弟阿大！沒有他，我就撐不到今天！」 阿二回頭看看他從塔裡爬出來的石階。

「最後，謝謝大家！謝謝大家給我這個機會站在這裡！謝謝！」 阿二唸完，將破牛皮紙收回衣兜裡去。

四周的風嗚嗚的吹，沒有任何人給他心裡頭想的那種熱烈的掌聲，沒有人在塔頂外等著他這個『塔頂第一人』的到來，更甭提有什麼英雄式的歡迎！ 阿二朝欄杆外面極目四望，陰沉厚重的灰雲在高空中延綿層疊，不知有多遠？

自己站的位置是一個從非常非常大的火山口中伸出來的巨塔頂端。哪兒有什麼太陽？哪兒有什麼海洋？哪兒有什麼綠色的草原？青色的山脈？靄靄的白雪？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灰濛濛了無生氣的大地！大地上佈滿著大小不一的圓形坑洞，好像有什麼東西爆炸過？ 阿二跑到塔頂的另一邊去看，一樣的景象！ 再換一邊，一樣！再換另一邊，仍舊一樣！

阿二跛著腳，回到他剛剛站著致謝詞的地方，天空中閃著亮綠色的閃電，好像是在笑他來錯了地方！他孤站在這個了無生氣的地方，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