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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28 13:07:43瀏覽4909|回應13|推薦102 | |
那是舊時的霞飛路,沿路滿植李後主筆下「深院鎖清秋」的寂寞梧桐。在這裡,梧桐不寂寞,人們忙著交易;平凡的裝束,走過一遭,全身換成名牌,卻花不了多少錢,這裡是仿品血拼者的天堂—上海襄陽市場。 可惜,它要拆了,六月卅日是大限;六年風光歲月,終將由絢爛走回平淡。 阿滿是襄陽的攤商,五十多歲,嘴角一顆大痣,像極了肥皂劇裡的帳房。他以出售仿包為生,三、四坪大的店裡,放不了多少東西,但只要說得出來,他就有法子找到。阿滿跟著大家打出「清倉甩賣」的招牌,一個不到兩百人民幣可以成交的絲巾包,他一樣喊價五、六百,阿滿說,「能宰一個算一個」。阿滿會「死守襄陽」到最後一天,七月一日在浦東科技館重新開張。對他來說,「清倉」只是唬人的噱頭,「甩賣」是騙錢的把戲。拚經濟,他一天都不浪費。 小芬,是安徽來的小姑娘,比阿滿更會算計,省下一個月一萬五的租金,在市場附近的停車場打游擊。市場裡一件四十、三件一百的POLO衫,在這裡,四件一百。小芬把省下的房租回饋消費者,也算公平吧! 這一大片的停車空地,是旅行團大車的停泊之處,各色人種在此下車,徒步不到五分鐘就可到襄陽市場。沿路的小販,都會多國語言,會用台語講「幾吧!(一百)」,會說英文的「one hundred」,我也聽過他們講日文,為了生活,什麼都要學、什麼都學得會,也許他們根本沒上過學,但「社會大學」的教育能力,卻遠遠超過夫子們能給我們的。 藍伯,常年在市場門口行乞,我每一次去,都會碰見他。藍伯雙腿不良於行,用兩塊布包著,一身藍色補丁裝,俯躺在地面,用道地的北方口音,對著每一個路過的人說著,「謝謝叔叔,謝謝阿姨」。我不知道,入夜之後他會不會解開雙腿的布包,站起來走回去,還是真的一路爬行?反正,他的三餐,有一份是我出的。 並不是所有的攤商都搬到浦東去,至少,小楊跟他的男友,就不如此。小楊說,「浦東太遠了,誰去那個鬼地方。」天禧年五月,襄陽市場開幕之初,每天也只是小貓兩三隻;那年,我第一次來的時候,跟小楊一樣,也說「誰會來這個鬼地方?」結果,「鬼地方」成了致富的天堂。小楊在古北租了一個店面,那裡是台灣人、日本人、朝鮮人最多的地方,我留了小楊的名片,不是想買東西,我只想問問,她的選擇是不是正確? 小王是個年輕人,他的店不在市場,卻在市場旁邊的胡同,嚴格來說,那裡並不能算是店面,只是即將拆除的危樓。彎彎曲曲的小巷,就算白天也見不到天日,正如同他的工作。進了門,先開兩道鎖;上了樓,再用暗號敲門,像是當兵時的口令,每天會變。小王說,前幾天才被公安抄了,還是小心點兒好。號稱AA級的仿品,小王的東西,確實比市場裡頭更高檔,他賣包包,表弟賣手表。他們客氣地倒了杯水給我,大熱天,渴得要命,我卻滴水不進。我記得老師教過,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一杯水若是丟掉一條命,怎麼樣也不合算吧! 一對印度夫婦,看上兩件小女孩的T恤,商家開價一百二,兩件兩百四,阿三兄按著計算機,兩件,他只肯出卅五。商家大罵一頓,反正他們也聽不懂,等印度夫婦走出門,商家又高喊「回來!」就這樣,卅五元買了兩件T恤。在這裡,沒有行情,愈敢殺價,買得愈便宜。 「北秀水,南襄陽」,是北京與上海齊名的兩個仿品集散地,先是拆了秀水,現在輪到襄陽,抓住時間的尾巴,來此再走一遭,見證時光的無情。下個襄陽會在哪裡,還不知道,但阿滿、小芬、小楊、小王沒一個人要打退堂鼓,這個行業,肯定不會消失,「尊重智財權」?再說吧!倒是藍伯,我要到哪裡找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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