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校右僕射馬摠（註），於唐憲宗李純、元和末年（元和十六年）時擔任鄆州刺史兼天平軍節度使、鄆曹濮等州觀察使（註）。到了唐穆宗李恆、長慶二年六月十日的中午時分，午休的馬摠睡得很熟時，夢見二名軍官騎馬進入府衙的中門，直到堂前台階處才下馬，其中一人右手反握刀後拱手為禮，向前恭敬的對馬摠說：

「都統大人請大人您去一趟。」

馬摠驚訝的問：

「這位都統是哪一位？」

這名使者說：

「大人您見到都統大人時就知道了。」

馬摠不想去（註），使者說：

「都統的命令，『僕射（註）』大人您應該不好拒絕吧。」

馬摠因此不知不覺的就主動換好了衣服後上馬，一名軍官在前引導，另一名軍官隨後護衛，一行人從鄆州城的北門出去後前行了約數百里，抵達一處城池，入城後又行進了數十里，見一座小城，城門上方題寫著「六押大都統府」，看守城門的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威風凜凜、紀律嚴明。進入小城城門後約一、二百步的距離處，有一間規模頗大的衙門，進入衙門後往正北一百多步處，有九間殿堂，堂前都垂掛著簾子。馬摠來到殿前台階下方，使者請他稍候，另一名軍官則入內通報，隨即就聽見一處簾子後方有人大聲說：

「請上來吧。」

馬摠聽這聲音很耳熟，稍加思索便想起了對方是已經過世多年的司徒杜佑（註）的聲音，便也不加思索就邁步向前登上台階。同時有二名宦官（註）也自殿旁出來捲起了簾子，馬摠朝殿內看去，果然見到了杜司徒。馬摠與杜佑本就是交情深厚的老朋友（註x2），沒想到還有機會再相見，雙方都非常的高興，相互噓寒問暖就像平常一樣。之後又相互揖讓一番後才先後就座，杜佑說：

「你不會怪我這樣突然的邀請你過來吧？我擔任都統這個官職，這些年下來還算稍微有些成績（註），所以即將轉任他職，上司同意由我自己選擇推薦接替的人。我想朝中（註）能託付擔此重任的人，考量了許久（註）沒有人能超越閣下你啊，所以打算邀你來接替我的職位。這個官名職稱是『六押大都統』，是陰間官職中職級很高的職位（註），而且還可以大大的庇佑陽世的親族與知交好友。人生在世就如白駒過隙，時間轉瞬即逝（註），誰又能長生不死。而且福份又不容易再次獲得，良機也容易錯失，若不是因為我們之間有著深厚的交情，我又如何敢推薦你接替我的職位。如今這麼好的權力與地位已經送到了你的眼前，希望你不要猶豫而錯過了。」

馬摠說：

「我活著時候擔任管理一方的節度使，死了之後難道會成為陰間區區的一個平民？若是在陽間的官祿正處於崇高的地位，又有誰會想要放棄這些一死去擔任陰間的官職？即使（註）讓他當閻王他都不願意，何況只是一個都統呢？」

杜佑說：

「上面（天庭）同意將督統個職位任命給你，天命難違，而且任命的文書也即將下達，你又怎麼好違抗天意呢？」

馬摠說：

「老天爺能洞察人間最卑微的要求（註），也會聽從人們的希望與想法，此事明明是你自己決定要找我接替你的職位，為什麼還要推給天意呢？」

杜佑說：

「這個職位最終還是要讓你擔任的，你又怎麼能推辭得掉？」

馬摠說：

「我若是到最後還是堅持不接受這個職位，你豈能強給我這個職位？屆時你必將派你手下的鬼卒設法相逼要我接受，這樣還有天理嗎？」

杜佑勸說無效，只能對身邊的下屬官員們說：

「馬公既然婉拒，這個人事案是沒法子完成了！」

公歸公、私歸私，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馬摠說：

「談了這麼久，口渴得很，請我喝一、兩杯茶吧。」

杜佑這才想起忘了先招待茶水，趕緊催促小吏煎煮茶水。侍立在旁、先前奉命去請馬摠前來的那名軍官見狀，就上前提醒長官，說：

「『僕射』大人既然不願留在此處，那麼他便不大適合飲用此間的茶水（註）。況且現在陽間正值酷暑炎熱之際，『僕射』大人也不可待在此處過久（以免留在陽間的軀體開始腐壞就無法還陽了），最好盡快送他回去。」

於是一會兒之後，軍官就奉命牽來了馬站立殿前台階下等候，馬摠便起身告辭要離去，杜佑親自送行，到了台階下，杜佑握著馬摠的手說：

「你就好好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這個職位我還是會為你保留著等你來上任。」

馬摠辭別杜佑後就騎上了馬朝南方而行，那二名軍官如同來時一般引導護送，仍沿著原來的道路返回鄆州城，準備從北門入城時，軍官忽然大叫一聲，馬摠嚇了一跳，回頭查看發生什麼事，卻莫名的跌落馬下，就忽然醒了過來，原來已經到了傍晚時分（註）也。而這段時間馬摠的姬妾、僕人們都只見他正在熟睡中，並不曾見到有什麼軍官前來迎接馬摠外出，以及其它的事情發生。

不久之後，唐穆宗就地加授馬摠為檢校尚書左僕射。之後馬摠便罷鎮還京，入朝擔任户部尚書。次年、長慶三年八月，馬摠就過世了。莫非他真的接受了杜佑的邀請去接任都統了嗎？此外，馬摠即將過世的時候，有一個兗州人遇到一萬名全副武裝的裝甲騎兵簇擁著馬摠朝東方而去，莫非就是他走馬上任去就任督統一職了嗎？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網路版原文，維基殘文版此處「右僕射」後疑缺一「馬」字，又二版本的「總」字應為「摠（「總」的古字）」字或「惣（「摠」的訛字）」字，讀音均為「總」。

馬摠，字會元（或作元會，）唐朝中期的藩鎮節度使，後入朝為檢校右僕射、兼戶部尚書。

註：「節制東平」，「節制」，官職，即指揮管轄；「東平」，指「東平郡」，亦即「鄆州」。原西漢的分封國東平國，後改東平郡，隋、唐時多次在鄆州、東平郡二者間改制更名，後於唐肅宗李亨、乾元元年復改為鄆州。

註：「慾」，通「欲」，希望、想要。

註：此處使者尊稱馬摠為「僕射」，是埋下的伏筆。

註：「杜佑」，字君卿，唐朝著名政治家、史學家，詩人杜牧的祖父。唐憲宗即位後，進拜杜佑為司徒，封岐國公。元和七年，以光祿大夫、太保之職致仕，同年十一月卒於家中，享年七十八歲，追贈太傅，諡號安簡。

註：「閹豎」，對宦官的蔑稱。

註x2：「素承知友」，辭意待查。「素友」，指情誼真純的朋友；舊友。「知友」，知心朋友。

「交契」，結交洽契，指交情，情誼。

註：「年勞」，官吏任職的年資與勞績。

註：「中朝」，此處指朝廷、朝中或朝廷官員。

又指臨朝之時。

又漢代朝官自武帝以後有中朝、外朝之分。中朝即內朝。

又偏安江左的東晉、南宋分別稱建都中原時的西晉、北宋爲「中朝」。南北朝時，亦稱南朝爲「中朝」。

又指中原。

又指中原王朝。清代時亦指中國。

註：「揣量」，忖度（推測，揣度），衡量。

註：「不是過」，指不超過某人或某事物。

註：「白駒過隙」，「白駒」，白色駿馬，比喻太陽；「隙」，縫隙。 如小白馬在細小的縫隙前跑過一樣。 形容時間過得極快。

註：「直使」，此處猶同「即使」。又指「當值的使者」。

註：「天聽甚卑」，參考成語「天高聽卑」，上天神明可以洞察人間最卑微的地方。

註：傳說生魂吃喝了陰間的飲食之後就無法再還陽復生。

註：網路版原文的「申候」，應是「申猴」，即「申時」，指下午三點至五點。因此時太陽偏西，猴子會在此時叫喚，故稱「申猴」。又名「哺時」、「日鋪」、「夕食」等。

改編自 《玄怪錄》／《逸史蒐奇》

原文：

《玄怪錄》．卷四．馬僕射總（殘文）

檢校右僕射□總（此處疑缺一「馬」字，又「總」字應為「摠」字或「惣」字。馬摠，字會元。），元和末節制東平。長慶二年六月十日午時，寢熟，夢二軍吏乘馬入中門，及階而下，一人握刀拱手而前，曰：

「都統屈公。」

公驚曰：

「都統誰耶？」

曰：

「見則知矣。」

公欲不去，使者曰：

「都統之命，僕射不合辭。」

不覺衣服上馬。一吏引，一吏從，遂出鄆州北郭門數百里，入城又數十里，見城門題曰「六押大都統府」。門吏武飾，威容甚嚴。入一二百步，有大衙門，正北百餘步，有殿九間，垂簾下有大聲曰：

「屈上階。」

陰知其聲，乃杜司徒佑也，遂趨而昇，二閹豎出捲簾。既而見之，果杜司徒也。公素承知友，交契甚深，相見極喜，慰勞如平生。遂揖坐。都統曰：

「莫怪奉邀否？佑任此官，年勞將轉，上司許自擇替。中朝之堪付重權者，今揣量無逾於閣下者，將欲奉托耳。此官名『六押大都統』，□□不是過也，且以大庇親族知友耳。人之生世，白駒過隙，誰能不死？而又福不再遇，良時易失，苟非深分，豈薦自代？權位既到，幸勿因循。」

公曰：

「生為節制，死豈為民？陽祿方崇，陰位誰顧？直使為王且不願，況都統哉？」

杜曰：

「上請授公，天命難拒。文符即下，何能違天！」

公曰：

「天聽甚卑，亦從人欲，奈何自取求替，誣其天命乎？」

杜曰：

「終與公，公豈能免？」

公曰：

「終不受，都統安能與？必若以鬼相逼，豈無天乎？」

杜乃顧謂群吏曰：

「公既拒，事不諧矣！」

公曰：

「渴，請兩盂茶。」

杜仍促煎茶。從吏曰：

「僕射既不住，不合飲此茶。況時熱，不可久住，宜速命駕。」

俄而牽馬立於故處，公辭將去，都統步步送之。既下階，執手曰：

「勉修令圖，此位終奉。」

遂乘馬南行，舊吏引從如初，乃卻從故道。（原書以下缺文）

《逸史蒐奇》癸集卷六

檢校右僕射馬總（馬摠），元和末節制東平。長慶二年六月十日午時，寢熟，夢二軍吏乘馬入中門，及階而下，一人握刀拱手而前，曰：

「都統屈公。」

公驚曰：

「都統誰耶？」

曰：

「見則知矣。」

公慾（欲）不去，使者曰：

「都統之命，僕射不合辭。」

不覺衣服上馬。一吏引，一吏從，遂出鄆州北郭門數百里，入城又數十里，見城 門題曰「六押大都統府」。門吏武飾，威容甚嚴。入一二百步，有大衙門，正北百餘步，有殿九間，垂簾下有大聲曰：

「屈上階。」

陰知其聲，乃杜司徒佑也，遂趨而升，二閹豎出捲簾。既而見之，果杜司徒也。公素承知友，交契甚深，相見極喜，慰勞如平生。遂揖坐，都統曰：

「莫怪奉邀否？佑任此官，年勞將轉，上司許自擇替。中朝之堪付重權者，今揣量無逾於閣下者，將欲奉托耳。此官名『六押大都統』，陰官不是過也，且以大庇親族知友耳。人之生世，白駒過隙，誰能不死。而又福不再遇，良時易失，苟非深分，豈薦自代。權位既到，幸勿因循。」

公曰：

「生為節制，死豈為民？陽祿方崇，陰位誰顧。直使為王且不願，況都統哉？」

杜曰：

「上請授公，天命難拒。 文符即下，何能違天！」

公曰：

「天聽甚卑，亦從人欲，奈何自取求替，誣其天命乎？」

杜曰：

「終與公，公豈能免。」

公曰：

「終不受，都統安能與？必若以鬼相逼，豈無天乎？」

杜乃顧謂群吏曰：

「公既拒，事不諧矣！」

公曰：

「渴，請一兩盂茶。」

杜仍促煎茶。從吏曰：

「僕射既不住，不合飲此茶。況時熱，不可久住，宜速命駕。」

俄而牽馬立於故處，公辭將去，都統步步送之。既下階，執手曰：

「勉修令圖，此位終奉。」

遂乘馬南行，舊吏引從如初，乃卻從故道而歸，入北郭，從吏忽大叫。公驚，回視，應聲墜馬，忽寤，乃申候（申猴）也。姬僕之輩，但見熟寐，不知其它。

明年，罷鎮還京，及夏而薨，斯乃果從所請呼？公之將薨也，有兗人逢甲兵萬騎擁公東去者，得非赴是職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