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春自從轉生到王家，誕生後便經常生病，飽受針灸等醫藥之苦，沒有一日能夠停歇。她還意外掉進火堆中遭到燙傷、掉到床下摔傷，如此痛苦不斷，但她始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很快的杜子春長大了，長成了一個容貌顏色均稱絕代佳人的美女，唯一令王家人遺憾的是她就是不曾開口說一個字，因此親戚們都認為她是個天生的啞女，一些不肖的親戚為此歧視並且百般欺侮她，杜子春依舊不吭一聲。鄉里間有一個名叫盧珪的進士，聽說王家女兒的容貌美麗而仰慕不已，就委託媒婆上門求親，王家以自家女兒是個啞女為由婉拒，盧珪說：

「娶妻要娶賢，何必要會說話呢！這也足以讓那些長舌婦們瞧瞧、作個榜樣。」

既然如此，王勤也就點頭同意了這門親事，盧珪就籌備了彩禮、興高采烈的親自上門迎娶王氏（杜子春）為妻。

婚後數年間，盧珪與王氏（杜子春）夫妻恩愛、感情非常好，王氏也為盧珪生了一個兒子，眼下雖然才二歲，卻以經表現的非常聰慧，同齡小伙伴之中已是無人能及。有一天，盧珪抱著兒子與王氏說話，王氏自然僅能微笑以對，不曾開口回應。盧珪想盡方法引誘妻子開口，王氏始終不發一語。盧珪勃然大怒的說：

「從前賈大夫的妻子瞧不起自己的丈夫才不肯說笑，直到偶然間見到丈夫打獵射中了雉雞，才稍微打開了心結、開始與夫君說笑（註）。今日我的地位與成就雖然比不上賈大夫，然而我的才學卻也不比他張弓射雉的本事差，可是你竟然不願開口對我說一個字。大丈夫被妻子看不起，那還要留著她的兒子做什麼！」

就捉著兒子的雙腳。頭下腳上的將孩子扔了出去，孩子的頭部著地、血濺當場，頓時氣絕斃命。杜子春心中愛子之情油然而生，忽然之間便忘記了與老道士的約定，不自覺的張口驚訝的發出了「噫」的一聲。

這「噫」聲尚未停歇，杜子春就發現自己仍舊坐在西牆下的虎皮之上，老道士也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而時間不過才剛過五更時分而已。又見那丹爐中的紫色火燄陡然猛竄、衝破了屋頂直射上天，頓時大火自四周熊熊燃燒，這處宅邸所有的房舍就這樣都被大火吞沒了。老道士歎氣著說：

「你這個窮酸書生（註）真是將老道我害慘了啊！」

眼見大火即將燒來，老道士就一把拎著杜子春的髮髻將他整個人投入庭院中那只盛滿清水的水甕中以躲避大火。很快的，大火也熄滅了。老道士上前對杜子春說：

「出來吧，火已經熄滅了。你的心能將喜、怒、哀、懼、惡、欲（慾）等情緒都忘掉，只有愛這一項不能忘記（註）。假使你沒有發出那『噫』的一聲，我煉製的仙丹就能夠大功告成，你也能位列上仙了。可惜啊！仙才真的很難得啊！我的仙丹可以重新煉製，然而你這身凡胎俗骨仍然要留在這紅塵俗世中了，以後你就繼續好好的努力吧！」

說完，就為杜子春指明遠方的路徑讓他回去。

臨行前，杜子春勉強爬上宅邸的地基處查看，見那丹爐已經燒毀，其中有一根長有數尺、粗如手臂的鐵柱，老道士正脫去了外衣，手持刀子削切那根鐵柱。

杜子春回到家鄉後，對於自己忘記與老道立下的誓言感到非長的慚愧，便決定自己再次前往尋找老道士，希望能為老道士做些什麼以彌補自己的過錯。抵達雲臺峰後，卻發現該處一絲人跡都沒有，杜子春只能嘆息悔恨的下山回家去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賈大夫之妻鄙其夫」，參考成語「如皋射雉」，春秋時期，晉國滅掉賈國後，賈國的上大夫賈大夫（賈南屏）帶着家人移居濱臨東海、水網密佈、水草叢生的如皋（今江蘇省南通市轄如皋市）居住。賈大夫模樣醜陋，卻娶了一位漂亮的妻子。賈夫人因丈夫貌醜而鬱鬱寡歡，婚後三年不説不笑。後來賈大夫駕車載著賈夫人外出狩獵，賈大夫一箭射中雉雞，賈夫人這才展顏一笑。出自《左傳·昭公二十八年》：

昔賈大夫惡，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獲之。其妻始笑而言。賈大夫曰：

「才之不可以已。我不能射，女遂不言不笑。」

註：「措大」，或作「窮措大」，對貧寒的讀書人輕慢的稱呼，見《小小說 – 乞措大:賺人同情錢滿屋》。

註：「臻」，達到。

改編自 《玄怪錄》

原文：

《玄怪錄》．卷一．杜子春

杜子春者，周、隋間人。

……

子春既富，蕩心復熾。自以為終身不復羈旅也，乘肥衣輕，會酒徒，徵絲竹歌舞於倡樓，不復以治生為意。

……

老人者方嘯於二檜之陰，遂與登華山雲臺峰。

……

將軍者復來，引牛頭獄卒，奇貌鬼神，將大鑊湯而置子春前，長槍刃叉，四面周匝，傳命曰：

「肯言姓名即放，不肯言，即當心叉取置之鑊中。」

……

生而多病，針灸醫藥之苦，略無停日。亦嘗墜火墮床，痛苦不濟，終不失聲。俄而長大，容色絕代，而口無聲，其家目為啞女，親戚相狎，侮之萬端，終不能對。同鄉有進士盧珪者，聞其容而慕之，因媒氏求焉。其家以啞辭之，盧曰：

「苟為妻而賢，何用言矣！亦足以戒長舌之婦。」

乃許之。盧生備禮親迎為妻，數年，恩情甚篤，生一男，僅二歲，聰慧無敵。盧抱兒與之言，不應。多方引之，終無辭。盧大怒曰：

「昔賈大夫之妻鄙其夫，纔不笑爾。然觀其射雉，尚釋其憾。今吾陋不及賈，而文藝非徒射雉也，而竟不言。大丈夫為妻所鄙，安用其子！」

乃持兩足，以頭撲於石上，應手而卒，血濺數步。子春愛生於心，忽忘其約，不覺失聲云：

「噫！」

「噫」聲未息，身坐故處，道士者亦在其前，初五更矣。其紫燄穿屋上天，火起四合，屋室俱焚。道士歎曰：

「措大誤余乃如是！」

因提其髻投水甕中。未頃，火息。道士前曰：

「出。吾子之心，喜怒哀懼惡欲，皆能忘也。所未臻者，愛而已。向使子無『噫』聲，吾之藥成，子亦上仙矣。嗟乎！仙才之難得也！吾藥可重煉，而子之身猶為世界所容矣。勉之哉！」

遙指路使歸。子春強登基觀焉，其爐已壞，中有鐵柱大如臂，長數尺。道士脫衣，以刀子削之。子春既歸，愧其忘誓，復自效以謝其過，行至雲臺峰，絕無人跡，歎恨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