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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9 12:56:13瀏覽6528|回應2|推薦11 | |
見證「毒品戰爭」的瘋狂殺戮 擔任記者期間,我駐紮於東南亞,生活在馬來西亞、新加坡、柬埔寨和泰國等各國。二○○一年九一一事件後的三個月內,我為第四頻道新聞台紀錄關於民答那峨島對抗伊斯蘭極端組織阿布沙耶夫(Abu Sayyaf)與叛亂組織的戰爭,這是我第一次深刻體會到,菲律賓摩洛穆斯林(Filipino Moro Muslims)經歷過西班牙與美國等殖民侵略者的壓迫、菲律賓天主教移民搶奪土地及數十年叛亂後的痛苦情緒。再過了十五年,菲律賓才選出杜特蒂,成為該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出身自民答那峨島的總統。杜特蒂看似帶來了新希望,但一切還只是開始……
杜特蒂上任前六週,我和他曾在納卯市有數次個人會面,當時距離民答那峨島實施戒嚴還有幾個月,毒品戰爭中的遇難人數也未達到二千人,但其瘋狂殺人行動已引起全世界的關注。納卯市一場於午夜召開的媒體發表會上,參與者為總統隨行記者團和當地記者,我請他就放任國家行刑隊的指控做出回應,由於我是現場唯一的外國記者,所以提出這種問題也比較容易。
他憤怒地反駁,並誇耀說他擔任市長期間,就已下令英勇的警察們開槍殺人。杜特蒂誤以為我是美國人,所以他抨擊美國的虛偽,稱美國警察也在槍殺黑人,「有什麼差別」?我則強調,這些殺人事件並未得到美國總統的允許,但杜特蒂無視於此。這場媒體發表會在各家電視頻道上播放,我們之間的訪談影片在Youtube上面累積一千三百萬觀看次數。也讓我在社群網路平台上收到:「公審總統?外國記者該打!問一堆沒禮貌的蠢問題!」諸如此類的杜特蒂網軍威脅。
幾週後,我回到杜特蒂的故鄉納卯市,這一次,總統剛下飛機,結束與他心目中的英雄——俄羅斯總統普丁在峰會上的會面。二○一六年十一月適逢杜特蒂出訪期間,他心目中另一個英雄馬可仕,則悄悄以軍禮下葬。杜特蒂花了一點時間稱讚這位已故的獨裁者,接著回到他最喜歡的主題——毒品戰爭,揚言威脅並為當時造成近六千人喪命的殺人行動辯護。
他聲稱菲律賓是「毒梟國家」(Narco-state)「就像拉丁美洲國家一樣」,警告那些操弄「毒品/政治」手段的人可能被殺。站在麥克風旁邊,我指出,他所提到的拉丁美洲毒品國家與行刑隊有關聯,並表示在他執政的頭五個月內,行刑隊在菲律賓所殺害的人,比馬可仕執政期間死亡的人還多。這樣的言論引起另一波反美謾罵,牽扯到美國入侵巴拿馬和伊拉克,也殺害兒童和成年人,「連狗和羊都不放過」,指責美國拿他在人權議題上作文章很虛偽,「你們毀了許多國家!」他說。
菲律賓總統府馬拉坎南宮(Malacañang Palace)針對此次媒體發表會所公告的官方紀錄中,並沒有記錄到他最後給我的評論,但這些內容卻成了隔天全國報紙和電視台的頭條新聞。當時總統問我是否還有其他問題,他的聯絡秘書(前電視台記者)抓著我衣角離開麥克風,杜特蒂:「連個問題都想不到?」嘴裡嘀咕著虛偽什麼的,然後低聲地說:「putang ina mo」(你個婊子養的)雖然很小聲,麥克風還是收到了。菲律賓語「mo」(你)特別意有所指,如教宗方濟各和歐巴馬。我回到記者席座位上時,杜特蒂用他加祿語說:「看他像個懦夫一樣跑走。」
第二天晚上回到馬尼拉,我加入菲律賓自由攝影師路易斯(Luis Liwanag)的「夜行者」(the night shift)行列,身處杜特蒂毒品戰爭的最前線。這只是我第二次與夜行者的外出活動,但此時全菲律賓每日死亡人數已超過二十人。
晚上十點過後不久,我們在槍擊事件發生幾分鐘內趕到行刑隊殺人的現場,有人告訴我們,是兩名騎著機車的蒙面男子所為。一群青少年聚集在Dunkin’ Donuts的店門外,眼神凝重地看著一具躺在前方水溝裡的男子屍體,深紅色的血液從頭部後方滲出,與道路水窪內的雨水混雜一塊。警察趕到後,沿著附近欄杆拉起黃色封鎖線,這算他們的家常便飯,所以動作不疾不徐。街道上的車輛繼續移動,一切似乎很正常,除了那位死在水溝裡的人。一小群人在這裡圍觀,一輛吉普尼(Jeepney,譯註:一種菲律賓計程車)行經時,車上年輕女子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似乎沒有人特別震驚,只是難過地呆楞在那。
在馬可仕執政的最後幾年,路易斯初次涉足攝影記者領域,他拍攝許多推翻獨裁者抗議活動的戲劇性照片,成了時代的象徵。一台萊卡相機從不離手,還有兩台Canon單眼相機掛在脖子上,攝影業界尊稱他「路易斯爵士」(Sir Luis),現在五十多歲的他回來了,開始記錄一個新獨裁者的興起,他跟我說:想更人性地面對恐懼。
「他們越來越大膽,一開始只會在黑暗的小巷,現在連繁忙的街道中心也肆無忌憚行動。」他如此說,在短暫休息時又多捕捉了幾個鏡頭,「民眾越來越習慣……,變得不太敏感,現在就像日常活動一樣。夜間殺戮活動橫行,人們像螻蟻一樣被殺,真的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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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國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