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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1616年,明朝萬曆四十四年,日本元和二年,大度山王國543x年....」
一、1616~聖山王社~長老評議會宣戰 西元1616年秋,明朝萬曆四十四年,日本元和二年,大度山王國543x年。大度山王國,聖山的王社。茅草蓋頂的"議事公廨",縱然背倚著山,有滿山蓊鬱的相思樹屏蔽;然而卻仍擋不住強勁的北風,翻揚起滾滾黃土,吹落滿地枯葉的肅殺。時值秋天,茅屋外的黃土地,遍地枯黃落葉,似連陽光也帶點枯黃;而呼號的北風,更吹得竹編牆的茅屋公廨,微微搖晃,且發出竹竿互相磨擦的窸窣之聲。雖是正午時分,議事公廨內,卻仍略顯陰翳;然而依稀可見,茅屋公廨內坐滿了人。屋外的陽光,透過竹編牆的縫隙,照進陰翳的茅屋中,只見茅屋公廨中的人,分成左右兩列,各約十餘人,皆以鹿皮席地而坐。其中,面西而坐的那一行人,多身穿達戈紋布的短衫,髮盤於頂,穿之以骨簪,且皺紋滿面,應多是上了年紀之人;而這些人,正是大度山國的各村社,所派來王社參與議事的"評議會長老"。至於,面東而坐的一行人,則個個穿斜襟寬袖的唐衫,應正是自黑水溝對岸,渡海而來的唐山人。再見茅屋內,兩列人之前的首席之位,則亦坐著兩個人,一個身穿唐衫,一個身穿達戈紋布的短衫;彼此似正在交談,氣氛顯得有點凝重。『義兄。此次我專程從笨港,前來王社,正是要告訴你這件重大之事。這幾年,海外的情勢驟變。且不說,這島的南方,佔據馬尼拉為殖民地的西班牙人,無時不想發兵北上。而且西班牙人,亦曾來劫掠過貴國轄下的村社,造成重大的損傷;這些慘痛,是義兄早知道的,也曾親身經歷。但更令人擔心的,並不是西班牙人;而是北方的日本國。據我得到的消息,北方的日本國,此時正在整軍備戰;或許不日,便將發兵渡海,前來征伐貴國。這危急存亡之事,義兄不可不知啊...』坐在茅屋內的首席之位,身穿斜襟寬袖唐衫,這時正講話的,原來,正是顏思齊。至於此時,與顏思齊比鄰,同坐首席身穿達戈紋布之人,只見其頂戴籐竹所編的頭箍,頭上並插著閃亮雞羽毛;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度山國之王,亦即"干仔轄‧阿蘇拉米"。 『這是真的嗎?!~義弟,你說的是真的嗎?!~這可如何是好?!』阿蘇拉米,臉帶愁容,剛聽得顏思齊的話後,原本有點渙散的深窈雙目眼眸,乍感震驚的,閃過一絲恐懼。而當阿蘇拉米,將顏思齊的話,轉譯成巴布拉族語,說給公廨內的長老們聽後。頓時公廨內,長老評議會的長老們,個個更是面面相覷,彼此交頭接耳,臉上滿是驚惶神色;有如草木面對秋風的肅殺,惶惶顫慄。畢竟,數年前,貓眼紅毛人,曾自海上乘著大船而來,登岸燒殺劫掠;而其強大的武器,及殘暴的擄掠,更幾導致大度山國分崩離析。因此,眾評議會的長老們,乍聽得,又有什麼北方的日本國,要派大軍渡海來征伐,怎能不感心驚恐懼。於是眾長老,又要求阿蘇拉米,把話說清楚;而阿蘇拉米,便又把長老們迫切想知道的事,轉頭去問顏思齊。這時,見得顏思齊,臉色肅然,言語鄭重的,便又回說『義兄。不瞞你說。正因為了來告訴你這件事。所以我自日本國,才特別提早了半月,率船隊南航。昨日才到笨港,今日我便趕緊來告知你。就是希望你們能有所提防。因為我在日本國之時,乍聽此事之時,亦感吃驚,便也曾從平戶島,到隔海對岸的長崎,去探聽虛實。結果,我果在日本國的長崎港,見到港口內已經聚集了十數艘的戰船;而且還有數千兵眾,正在加緊訓練。說是日本國的國王,德川家康,要派兵渡海征伐高砂國。而這高砂國,正是日本國,對大員島的稱呼。所以這事,是千真萬確。而且現已吹北風,正適合海船南航。要不出我所料,快則十天半月,慢則二三個月內,這日本國的大軍,必將渡海來到大員島。屆時在島上,恐難避免一場鋒火血腥!!』。 公廨內的眾評議長老們,聽得顏思齊的話後,更心驚,個個老臉,皺得跟"卵葩皮"一樣的苦著臉,直是不知所措。有一個曾親眼,見到貓眼紅毛人登岸劫掠的長老,立時神色驚恐的,直說『干仔轄王啊~這可怎麼辦啊?!~他們有很厲害的,會冒煙噴火的武器。幾十根竹竿遠的地方,"砰"一聲,就能在人的身上打出一個洞。但是我們只有長茅跟弓箭,而且我們的弓箭,都射不了那麼遠咧。這~這~我們要怎麼將他們趕走啊?!~~難不成咱們,真要家破人亡了~』。另一個,頭臉蒙著鹿皮面具,僅露兩眼,身披鹿皮的巴宰族長老,則索性向阿蘇拉米,進言說『王啊。我們所有村社加起來,把老弱婦孺都算進去,那也不過就是幾千人而已。但他們渡海來的,就有幾千人,而且還都是帶著厲害武器的精壯男丁。照我看,以我們的力量,是絕對打不過他們的。不如咱們乾脆就降了他們吧。這樣一來,只要我們奉他們為王,或許他們也就會放過我們了。他們想要土地,那我們就把土地給他們。至少這樣,或許我們就可以保住我們的家人。大家說不是嗎?!』。敵我力量懸殊,既不能力敵,降敵以求茍活,確也是一條生路。於是阿蘇拉米,便將巴宰族長老的話,譯給顏思齊聽。這時顏思齊,尚未回話,卻見在座的唐人中,有一魁武大漢,立時嗤之以鼻,諷說『哼~仗都還沒打,就要腿軟~投降啊。呵~~投降敵人後,以為就會有好日子過。哈~~我看你們是想得美咧!!』。原來魁武大漢,正是一向渾身是膽的鐵骨張弘。這時,見得鐵骨張弘,不屑的哼了個鼻音,繼之又說『哼~我說出來,你們膽子小的,可別害怕。我在日本國,打聽到的消息是─那些倭國的武士,聲稱要殺光島上的所有人。然後再從他們日本國,移居一些倭國人來到島上住。這樣這個島,就徹底就是他們的了。所以聽你們說,以為降敵了,就可保平安。哼~我聽了,還直想罵娘呢?!』。 「日本國的武士,要把島的人全殺光,再移居倭國的百姓來!!」這話,聽在眾人耳裡,其毫無人性之處,直是讓人不寒而慄。不過鐵骨張弘一翻話,倒也驚醒那些,原本以為只要降敵,便可保平安,免去鋒火殺戮的想法。這時,一名膚色黝黑,一臉精悍的壯漢,正是沙轆社年輕的頭目阿得茍讓,亦在座中。見得年僅二十上下的阿得茍讓,拍著自己半裸露的結實胸膛,慷慨便說『哼~既然橫豎都要死,那就跟他們拼了吧。好歹,為了保護祖先的土地,我阿得茍讓,定要砍他幾個人頭。這樣~我阿得茍讓,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愧對英勇的祖靈。況且,只要能跟我巴布拉族英勇的祖靈在一起,我阿得茍讓就不怕死。而且我相信,巴布拉族的祖靈,一定也會保佑我們的。哼~既然死都不怕,那我們也就沒什麼好怕的,管他們有什麼厲害的武器,咱們跟他們拼了吧!!』。阿得茍讓慷慨陳詞後,便以左手握拳,不住拍打胸膛,嘴出吼聲。當此之時,面對海外強敵將臨,既無退路,便也有長老,立時附和阿得茍讓,紛紛亦握拳拍胸,口出吼聲,齊聲吆喝;而此,正亦是代表巴布拉族人,宣戰的象徵。 議事公廨內,已是一片宣戰吼聲沸騰。此時,阿蘇拉米見狀,頓亦熱血澎湃,便對顏思齊說『義弟。事已至此。看來,這一戰,或已不可免。那我們也只有應戰了!』。轉身,見得阿蘇拉米,立時對在座的評議長老,語氣激昂的說『各位長老評議會的長老,還有我大度山國的族人啊。海上來的強敵,即將來侵佔我的祖先的土地。這一戰,我們是不可避免了。或許,我們巴布拉族人,道卡斯族人,巴宰族人,會因此一戰,而被殺戮滅絕。但祖靈會永遠與我們同在的,就像陽光照在草原一樣。祖靈是陽光,我們就是草原的小草。不管是生是死,祖靈若是潺潺河流,那我們就是河水裡的魚蝦,永遠的受祖靈的眷顧。所以我大度山王國的族人啊,不用害怕,只要有陽光,有河水,有風,有土壤。那草原的小草被燒光後,還是會在生長出來。而河流裡的魚蝦,就算是被人捕盡,來年也還是會再出現在河流裡。那怕就算是我們為祖先的土地,奮戰而死;那死後,我們也將只是回到祖先的身邊而已。祖靈就是土地,所以為守護祖靈,就算我們的族人,僅剩一人,也將奮戰到底!!』。 『義兄,大家先別激動。先聽我說。聽我說~~』正當議事公廨內,一片慷慨激昂,這時卻見顏思齊,高舉雙手,亦高聲出言,平息眾人高漲的情緒。眾長老們,暫停下吼聲,卻見顏思齊,便對阿蘇拉米說『義兄。事情還沒到絕境,你們也無需過度擔心。難道義兄忘了,我在你大肚溪口的"土虱窟港",有上千駐軍。往南的笨港及魍港,是我唐人海商的重地,更有數千駐軍,及戰船數十艘。因此日本國的國王,想派兵渡海攻佔大員島,而我又豈能坐視不管。換句話說,日本國想派兵征伐大員島,這不但是義兄的事,更是我的事。而我今秋,提早從日本國回到笨港,正也是為了這事,預做決戰的準備。日本國想南征大員島,義兄與我,現在可說就像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生死與共。但倭軍的武力強大,並非義兄的族人所能對抗,所以義兄的族人,亦不需要做無謂的犧牲。萬一,日本國大軍渡海南下,與其交戰之事,交給我的武裝船隊就行。怕得是,大員島從南到北,有千里遠,並不知道日本國的大軍,將會在那裡登岸。因此,我才特才知會義兄,必須提高警覺。免得倭國大軍登岸攻伐,卻疏於警戒,造成義兄的族人重大傷亡。最好,請義兄能通知族人,在各個臨海之地,皆派人看守。而萬一,發現倭國大軍的船隊蹤跡,立時便來通知我。屆時我必當出兵,予以反擊,讓他們知難而退...』。 海外強敵將臨,阿蘇拉米,原本以為將亡國滅種,但聽得顏思齊的解釋後,頓時心中如釋重負。原來,對日本國大軍的渡海征伐,於顏思齊的心中,其實早有應對之策。只是當下阿蘇拉米,聽得顏思齊說,將會派兵,對付日本國,卻不禁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義弟,果真如此。那就真的太感謝你了。你唐山人,很有本領,很是厲害。有你們幫我們對付那些貓眼紅毛人,還是日本國人。那我們~也就放心了!!』只見阿蘇拉米,臉上雖似帶著欣喜感激的笑容,對顏思齊稱謝。然而此時,阿蘇拉米的內心,不禁卻又是另一翻想法─「唐山人的力量,還真是強大。短短三四年間,原本荒蔓荊蕪,毫無人跡的大度溪口,就在"塗葛窟"那裡開了一個港,來了幾千人。而南方在巴布薩族的領域,更開了笨港、魍港兩個港;聚集的唐山人,直比大員島的鹿群還多。光是看到港口,巨大如山的海船遍佈,就讓人感到恐懼。更別說,那些在"塗葛窟"海口的唐山人,甚至還乘著船,溯大度溪而上,來到聖溪河畔的大度三社,與我族人做鹿皮的買賣交易。這三四年間,來到大員島的唐山人,人口之眾,直比我族人之數,已不知多出數倍之多。萬一,這些唐山人,有如貓眼紅毛人般,對我島,我族人心生掠奪之心。那後果,豈是我族人所能應付。唉~~莫說我族人,對這些大舉來到島上的唐山人,不心生恐懼。所幸義弟,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有他約束這些唐山人;否則還真是讓人不堪設想啊!」。 「笨港」「魍港」「土虱窟港」短短三四年之間,唐山人已在大員島上,建有三個港口。原本自古以來,罕有唐山人至的大員島,現更竟已聚有上萬的唐山人;於此,阿蘇拉米,乃至大員島人,能不感恐懼與不安。尤其是,大度溪海口的"塗葛窟",亦即唐山人所稱的"土虱窟港"。因"土虱窟港",可乘船,溯大度溪而上,直接到達聖溪畔的大度三社;此更可謂是,扼住了大度山國的咽喉。四年來大員島的巨變,讓人措手不及,而讓阿蘇拉米,始料未及的是─這上萬的唐山人,盡都是顏思齊,年年自大海對岸的大明國,所招募而來的船工與船兵。當然,阿蘇拉米,當初識顏思齊之時,亦想不到顏思齊,會是一個如此英雄了得的人物;居然能號召千軍萬馬,有如一個王般稱霸海上。 阿蘇拉米,對於近幾年來,突然來到島上的眾多唐山人,確實感到惴惴不安。畢竟,這就有如家門口,盤據了一條巨蟒,或是群聚一群噬人的猛獸般;誰也不知道這巨蟒或是猛獸,什麼時候會狂性大發而吞噬人。甚至,阿蘇拉米與顏思齊,彼此雖以義兄義弟相稱,彼此互相敬重;可在阿蘇拉米的心底深處,卻是對顏思齊,亦漸感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莫名恐懼。況且,此時眼前的顏思齊,對阿蘇拉米而言,似乎也再不是當年,他所認識的顏思齊。「猶記得,六七個寒熱季以前,我隨到島上交易鹿皮的唐山人的海船,橫渡海洋;到唐山人的月泉港,因緣際會,結了顏思齊。當時的義弟,外貌如書生般的儒雅,待人謙恭有禮,與人交仁義為懷,處處退讓;不愧是上國禮儀之邦之人,讓我好生仰慕。只不過,自義弟出海以來,經得海外飄盪,這六七個寒熱季的轉變,卻不可謂不大。義弟的外貌五官,雖無多大變化,仍是當年的顏思齊。然而其心性,性情,卻似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待人處事,處處謙恭退讓的仁善之士。唉~眼前的義弟,當然不再是當年的顏思齊。當年的義弟,不過就是個駕著馬車,來往港口做生意的儒生。但現在的義弟,手下卻是握有上萬€重兵,又怎可能還是當年的謙遜善良之人呢。這~要說義弟有什麼改變,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感覺義弟,像是正從善靈之國,漸漸步入惡靈的深淵吧!!~~讓人漸漸不敢與其親近,甚至感到懼怕!」議事公廨中,往事掠過腦海,此時的阿蘇拉米,面對顏思齊,只覺熟悉卻又陌生。而縱是,彼此言語看似熱絡,彼此信任,但於阿蘇拉米的心中,更多的,或許卻是有如面對毒蛇猛獸般;讓人心懷戒慎恐懼。 議事公廨茅屋內,談起戰禍將臨,阿蘇拉米及眾長老,人人無不憂心忡忡,一片氣氛肅殺且凝重;有如走在秋風中的相思樹林間,滿地落葉堆積,漫天枯葉更如雨下。山已枯黃,樹已枯黃,滿山的綠草亦枯黃,天地萬物有如都在等待著凜冽的冬天來臨。但反觀公廨茅屋外,此時,卻又是另一翻的光景。因為這日,正值是大度山國,一年一度最重要的祭典─豐年祭。 二、唐山人來了~馴牛、種稻 議事公廨茅屋外的廣場,此時大度山國王社,正是一片歌舞人聲喧騰,慶祝著這年的"豐年祭"。廣場中央堆著一大堆的柴火,像是由昨夜燒到今日,火勢仍旺,火堆四周堆滿餘燼。正是豐年祭,自昨日開始後,當大度山王,點燃了廣場中的柴火後。爾後,自此三天三夜,廣場中的柴火便不能滅,而且要燒得越旺越好,代表明年才會又是豐收的一年。而這柴火,燃燒的三天三夜之間,王社的族人,便也可盡情的歡樂,唱歌跳舞;以將這一年豐收的歡樂,亦帶給祖靈,並感謝祖靈的庇佑。這時,圍著中央的火堆,只見廣場四周男女老少交錯,圍成了個大圈,彼此手牽著手的唱著歌。「嘿呦~~今日過年,都備新酒賽戲祭祖。想祖上何等英雄,願子孫一如祖上英雄。嘿呦~」隨著歌聲,且見圍成圈的男女,時而踏前一步、又後退一步;忽而齊湧向前,忽而齊向後退;正是島上各族村社,每逢祭典,慣常跳的祈火舞。 廣場南邊,則見三根長竹竿,搭成了個三角形的高聳竹架,三根竹架中間,綁著一條麻繩;看似個鞦韆架。這時,則見幾個未婚的貓女及麻達,拉著竹架下的麻繩擺盪,看似在輪流的盪著鞦韆。未婚的貓女拉繩擺盪,愛慕的麻達,則在一旁伸手助推;推得鞦韆上的少女笑語連連,將鞦韆越盪越高。『啊~哈哈哈~』盪高的鞦韆上,貓女的長髮、與桶裙俱飛揚,驚呼與笑聲四起;而麻達見了,則又更欣喜的,將鞦韆上的貓女推的,盪的更高。另外,祭典廣場的北邊,則見有一個一個的竹簍,竹簍裡或堆放著小米,或堆放著糯米;或鹿皮,或鹿肉脯,或山豬肉,以及各種採摘來的瓜果;好不一片豐年豐收的景像。而廣場四周,更見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或喝酒,或吃肉;或鼓腹而歌,或席地而睡;或有麻達,對著貓女吹口笛示愛。總之,近幾年來,大度山國轄下的各村社,幾可說,年年都是大豐收年;而村社族人,自亦在豐年祭更大加的慶祝,以感謝祖靈庇佑。然而事實上,近幾年來,帶給大度山國各村社大豐收的,其實並非是其祖靈,或是其信仰的中晝神。正確的說,近幾年來,帶給大度山國各村社大豐收的,其實正是渡海而來到大員島,越來越多的唐山人。譬若,照往年而言,通常一個村社,每到秋天,獵個十幾隻鹿,十幾隻山豬,或也就可以過日。不過近幾年來,自巴布拉族人,以鹿皮及鹿肉脯,向溯大度溪而來的唐山人,交易了十幾把的火繩槍以來。自此後,有了這厲害的火器,不論鹿跑得再快,或山豬有多威猛;反正只要遠遠的開一槍,當下便可將鹿或山豬給擊斃。這火繩槍,可比弓箭及長茅厲害得太多;因此狩獵既變得容易,而所獲獵物,自也倍增。譬若今秋,光是王社一村社,便獵獲五百多隻鹿,及二百多頭的山豬;另外野兔、羌、獐子、山貓及各種獵物,自更數不勝數。 唐山人帶來的火繩槍,確實改變了大度山國各村社的狩獵習慣。總之,這幾年來的大豐收,直是每個村社的族人,就算臉上多生出三張嘴,吃都吃不完這許多的獵物。既吃不完,何以要狩獵這麼多的獵物?照理說,這自古以來,大員島的族人,通常都只是為了吃食而已;所以只要夠吃食,也就不多獵。但唐山人來了以後,大度山國的各村社,狩獵的目地,便也不再只是為了村社族人的吃食。因為唐山人,每到秋天,便也會乘船溯溪而上,帶著布匹,瓷器,琉球群島珠及各種器物,前來以物易物;以收購大度山國族人的鹿皮鹿肉脯,山豬肉,乃至各種珍奇異獸亦都收購。自此各村社的族人,就算獵再多的獵物,就算各村社吃不完,也能拿來與唐山人交易,換取布匹衣物,及各種日常生活使用的器物。事實上,唐山人來了以後,帶給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改變,尚不僅是狩獵的習慣而已。就說,大度山國草原間,滿山遍野的野牛。這無以計數的野牛,由於生性凶猛,又成百成千的成群結隊出沒,若要狩獵這些野牛,可說凶險至極。因此大度山國的巴布拉族人,自古以來不狩獵野牛,亦不吃牛肉;且通常更將牛,視為聖牛,見到牛群便避之惟恐不及。但唐山人來了以後,見這滿山遍野的牛,便也開始教導巴布拉族人,設陷井來抓捕野牛。不過唐山人,教導巴布拉族人抓捕野牛,多半卻不是為了吃食;而是要將這些野牛馴服,用以來拖牛車,載運貨物所用。 唐山人的平底海船,自"土虱窟港"的海口,溯大肚溪而上,畢竟頂多也只能到達大度溪三社。若要再往台灣島更深的內陸,收購鹿皮鹿肉等貨物,光靠挑夫翻山越嶺,畢竟亦太吃力。因此若能有牛車這樣的交通工具,來載運貨物,則亦可更省人力。而台灣島上滿山遍野的野牛,番人不知利用,卻任其成群結隊的亂跑,唐山人見了亦覺可惜。畢竟這牛隻,在大明國可是有大用處的,不但可用來拉牛車載貨物,亦可用來耕田;而且就算牛隻老了,無法耕田拉車,也可將其宰殺來吃。換言之,對唐山人而言,這些台灣島上的牛,原本就該將其捕抓馴服,以將其物盡其用,或耕田,或拉車,或宰殺來吃;而不是讓它們無拘無束的滿山遍野的跑。於是唐山人,便開始教導番人,用麻繩編網來捕野牛。凶猛的野牛,被捕後,依然滿是野性,怎可能聽任為人拉車;所以這馴牛,又得費上一翻功夫。大底,唐山人是教導番人,將被捕的野牛,關進一個竹籠裡;而且這竹籠不能大,就只能將一隻牛關進去後,連迴身都不能。這被人所捕的野牛,不僅在竹籠內不能迴身,而且竹籠上面還要壓上大石塊,或是大土塊,將竹籠壓低;如此野牛在竹籠內,就只能跪趴著,縱使有再凶猛的野性,卻連掙扎也不能。爾後,為了讓野牛對人熟悉,所以得將關牛的竹籠,置於茅屋外的屋簷下;而且這野牛,天天也只能靠人餵食草料而活。如此經過一二個月的時間,就算是再凶猛的野牛,亦不得不屈服於人之下;任人在其鼻孔,穿上牛環,套上韁繩。這時,便可將牛隻從竹籠放出,讓其為人工作。而要是牛隻仍不屈服為人工作,那就再將其關進竹籠;如此反覆數次,野牛自也就變成了被人所圈養,所奴役的家牛。 「唐山人真是厲害。居然連最凶猛的野牛,也能將其馴服。還讓它為人拉牛車,搬重物!!」大度山國的村社族人,見唐山人捕牛馴牛,無不人人驚嘆。畢竟這野牛,自古以來便是島上最凶猛的獸群,只要那頭上的兩支尖角一挑,往往就會讓再英勇的勇士也肚破腸流;所以在唐山人來到島上以前,亦未曾有村社族人,敢去捕這猛獸。「唐山人,連最凶猛的野牛都能馴服,讓它們來拉車。那唐山人豈不比野牛還可怕?!~萬一,來到島上的唐山人越來越多,那會不會連我們族人,也都要被他們像野牛一般的馴服,變成幫他們拉車的奴隸!!」面對唐山人的到來,莫說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心中沒有這樣的疑慮與擔憂。然而,唐山人的來到,以物易物,以布匹衣物及各種生活器物,來換取鹿皮鹿肉。畢竟卻也帶給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更好的生活,這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心中縱有疑慮,卻還是競相的捕鹿捕山豬,以與唐山人交換布匹衣物及器物。這不,二三年前,原本唐山人,還僅在大度溪三社,以物易物做買賣;但如今,唐山人的牛車隊,卻已深入大度山國的內地。甚至,從大度山溪三社,途經聖山王社,又往北到達大雅社;再轉向東,直達到巴宰族人的岸里社。而唐山人運貨的牛車隊,不時往返,居然就在大度山的荒蓁蔓草間,走出了一條牛車路來(即今之大度山坪頂遊園路轉東海路)。 「至少唐山人,是來跟我們做交易的,他們會拿布匹衣物及各種器物,來跟我們換取鹿皮鹿肉脯。而不是像貓眼紅毛人那樣,直接就派兵登岸,拿著厲害的武器,來殺人擄人,還有搶奪;把屋子燒了,把我們的人擄去當奴隸,還把我們食物,洗劫一空而去...」面對唐山人的深入內地,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便也多半以此自嘲;因而,多並未對唐山人有太大的排拒。事實上,唐山人來到島上後,也不只是來與番人,交易鹿皮及鹿肉脯等物而已。譬若,四年前,當顏思齊在大明國沿海,招募了大批船工,來到島上的笨港開港築寨後。由於所需糧食,皆得從對岸的月泉港,以海船運到笨港。然而島上船兵及船工的糧食,若皆得仰賴自海外運入;如此萬一遭到斷糧,未免風險也太大。因此當時,顏思齊,見島上土壤肥沃,水源豐沛,便囑託同安鄉紳李基茂,應嚐試在島上種植米糧;以求船隊的糧秣,可在島上自給自足。因而四年下來,鄉紳李基茂,確亦奉顏思齊之命後,便在島上嚐試開闢水田種植稻米。而且為求糧食來源不虞匱乏,鄉紳李基茂便也嘗試著,教導島上的番人開闢水田種稻。只不過這開闢水田種稻,終究是在島上成效不彰。一則,開闢水田種稻,得焚燒大片的森林及草原,甚而還得在河流,築霸引水。然而這焚燒森林,斷流引水及翻土耕種,對島上的番人來說,卻可謂是褻瀆祖靈的舉動,是最忌諱之事。畢竟島上的番人,視大地草木,為祖靈的身體,而河流溪澗,則如祖靈的血液。因此誰又敢去濫墾濫伐,濫燒濫挖,及濫截河流,以觸怒祖靈。二則,島上的番人,慣於狩獵為生。縱也有吃小米、糯米,等五穀雜糧,不過那都只需婦女,去草原或水邊,摘取即夠吃用。況且滿山遍野的鹿,吃都吃不完了,番人自搞不懂,又何需再去特別開闢水田栽種稻米。正因如此,所以鄉紳李基茂,想在台灣島上開闢水田,種植稻米,可說進行的並不順利。僅在大度溪邊的王田,濁水溪南的西螺社,及在笨港附近,試種了種了幾畝的稻田。 稻田雖是種的不多,不過在王田,那幾畝地的水田,結滿了黃澄澄的稻穗之時;這還真讓巴布拉族人,直看了驚嘆不已。乃至相較於以往,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都僅在河邊摘取少許稻穗而言;今年,光王田那幾畝稻田的收成,直就是往年糯米收成的成百上千倍。這不,聖山王社,豐年祭的廣場上,正亦擺著一簍一簍,米粒飽滿的糯米;而且自古以來,年年的豐年祭,大概也不曾有人看過這麼多的糯米。當然,光王社的百多戶人家,一年也吃不了這麼多的糯米。所以多半的糯米,自也都是拿來與唐山人做買賣交易;僅留少量的糯米,用來釀酒,及做成"都都"食用。大度山國的各村社族人,所吃的"都都",即把糯米去殼,蒸煮熟後,放進一個石臼裡;然後用木棍,不斷去搗這糯米飯粒。糯米的米粒,蒸煮熟後原本就有點黏,經得這木棍在石臼中不斷的搗,越搗越黏;及至最後糯米都黏成了一團,有如一團白色的粿一樣。然後婦女們,會再將這粿,做成一小塊一小塊像餅餌,放進嘴裡咬起來,有點軟嫩又帶點米香的黏稠,即所謂的"都都"。這時,祭典廣場旁的一角,有處以竹子及茅草搭的棚子。但見棚架下,正有幾個巴布拉族的女子,合圍著一著石臼;且邊唱著歌,邊以手中木棍直搗著臼中的糯米,恰似正在做"都都"。 『青山綠,澗水涼,草原上獵鹿的,是誰家的男子這般勇壯。 豐收年,禾苗長,水邊摘穗的,是誰家的女兒像戲水鴛鴦 鴛鴦對對雙雙永不分呀,女子做了"都都"送兒郎。 鞦韆架上~把鞦韆盪呀,鞦韆架上~把鞦韆盪....』。 『...鞦韆架上~把鞦韆盪呀,鞦韆架上~把鞦韆盪....』茅草棚架下,搗臼的婦女笑容滿面,歌聲婉約。且見其中有一少女,年約十三四歲,更是搗著"都都,直把一張白淨的臉龐,"搗得紅噗噗的;猶如她頭上戴的金絲籐粉紅花瓣一樣的緋紅。因為根據巴布拉族的傳說─一個女子,能把"都都"做得好的,將來必定也會有一個好男子,來向她求愛;且雙雙對對永不分離,就像"都都"一樣的圓滿。蒸煮熟的糯米,搗成了黏稠的泥狀,少女便又將其做成一塊塊,半個拳頭大小,狀如餅餌的"都都"。而後做成的"都都",少女便將其放置在身邊,一片翠綠色的大蘭蕉葉上。眼下,只見少女身邊的蘭蕉葉上,已做好了二三十個"都都"。這時茅草棚駕下,一名同在做"都都"的老婦,見了少女做了那麼多的"都都",便笑問說『阿蓮娜。妳做了那麼多的都都,是不是,想要送給那個麻達呀?!~不然,要你阿哥一個人,怎吃得了那麼多的"都都"?!』。叫阿蓮娜的少女,聽得老婦取笑,頓時原本一張紅噗噗的臉龐,又羞得更紅;邊手裡仍做著"都都",邊笑著,便忙辯解說『尪姨。不要胡說啦。我的"都都",才不是要做給那個麻達的。是我阿哥,長老們,還有那些唐山來的客人;從一早就在公廨裡議事。到現在日頭,都已過了中晝,他們也沒出來吃東西。我怕他們餓著了,所以想做些"都都",送去給他們吃啦!!』。 茅草棚架下,同做著"都都"的婦女,乍聽阿蓮娜的話後,頓時個個不禁眉開眼笑,都直讚嘆說『哎呀~阿蘭娜,真是懂事啊。看我們都只到自己歡樂,倒忘了長老及客人們,還在公廨裡議事,都沒吃東西呢!!~還是阿蓮娜,小小年紀,就想得周到啊』。『那~阿蓮那,妳就快把妳做好的"都都",拿去給他們吃啊。客人及長老們,能吃到阿蓮娜親手做的"都都",真是他們好福氣啊!!』眾婦女,既這麼說。果見阿蓮娜,臉頰羞紅,便忙雙手捧起了蘭蕉葉上的二三十個"都都";婀娜起身,便往議事公廨走去。原來,這叫阿蓮娜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大度山國的王阿蘇拉米的幼妹;亦即阿蓮娜,正是大度山國的公主。 三、顏思齊初識大度山國公主~阿蓮娜 茅草蓋頂竹編牆的議事公廨內,阿蘇拉米及顏思齊,還有來自"大度山國"各村社的長老們,正個個臉色凝重;且為日本國將發兵南下,而憂心忡忡。正當議事公廨內,眾人面對戰禍將臨,滿是肅殺嚴肅的氣氛;此時卻見公廨門口,走進來一個少女。少女的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蘭蕉葉;而蘭蕉葉裡,則看似放滿了糯米做成的"都都"。門口忽而走進一少女,眾人的目光,一時自是轉向那少女。。原來,走進公廨的少女,正是阿蘇拉米的幼妹─阿蓮娜。這時阿蘇拉米,見得阿蓮娜走進了公廨,頓時滿臉驚訝,臉上的神情,像是想責怪,卻又不忍責怪的。反而阿蘇拉米的口氣,更猶似疼惜的,直對阿蓮娜說『唉~阿蓮娜。你怎麼跑進公廨裡來了。公廨是男子才能進入的地方,女子是不該進來的。怎麽你年紀也不小了,都快到"三問"的年紀了,還不知道這規矩嗎?!』。巴布拉族人所說的"三問",即麻達及貓女,已可以互相私通婚配。有若唐山人,男女論及婚嫁,或是男女結為連理之意。至於,見著阿蓮娜走進公廨,因何阿蘇拉米,會感到驚訝與心急?因為"公廨",白日,原本就是"長老評議會"的長老,議事的地方,本就不該受到打擾。而到了夜晚後,一般來說,村社中的"公廨",更是未婚的男子,"麻達"群居睡覺的地方;所以更不該有女子闖入。而這也難怪,當阿蘇拉米,見著阿蓮娜,當著直眾長老的面前,走進公廨,他會如此的心急驚訝。 阿蓮娜,剛走進議事公廨,便受到阿蘇拉米的責怪,一時心中也有委屈;頓便止了腳步,微低下頭,囁懦的說『阿哥。我看你跟長老,還有唐山來的客人,議事了半天,現在都已過了中晝。我怕你們會餓,所以做了些"都都",想送來給你們吃!!』。這時公廨中的長老們,見著阿蓮娜,一臉的眉眼無辜,倒也不見怪她的突然闖入。反有王社的巴布拉族長老,更出面為她開脫,求情說『干仔轄~我的王啊。你就不要責怪阿蓮娜了。唉~先王先后過逝的時候,當時阿蓮娜,還年幼呢?!~有誰來教她這些規矩呢?!~說起來,這孩子自小沒了父母的疼愛,還真怪可憐的!!』。阿蘇拉米聽得族中長老這麼說,一時心中猶似愧疚,嘆了口氣,便也說『唉~要說阿蓮娜,不懂得規矩。算起來,這還是我的錯啊。雖然我是阿蓮娜的阿哥,可是我卻從來都沒好照顧過她。自先王母后過逝後,我礙於一個男子,不好照顧幼妹,便將阿蓮娜,送到母后大度西社的家人那邊,受其照顧。及至今年阿蓮娜,也才剛回到王社。這也難怪阿蓮娜,會不懂王社的規矩。所以要說有錯,這也是我阿蘇拉米的錯,又怎麼能怪阿蓮娜呢!!』。講至此,但見阿蘇拉米,滿臉的愧疚憐惜,語氣轉為長兄的慈愛,便對阿蓮娜又說『阿蓮娜。阿哥不該責怪妳,是阿哥對不起妳。虧你這麼細心周到,還想到要做"都都",給長老跟客人吃。阿哥自己都忘了要招待客人呢。真是多虧了妳。快~快把妳做的"都都",送給長老及客人嚐嚐看』。 阿蘇拉米,轉過頭,頓臉露欣喜之色,指著阿蓮娜,便對顏思齊還有在座的唐山人,介紹說『義弟還有各位唐山朋友。眼前這位女子,就是我的幼妹,叫阿蓮娜。呵~阿蓮娜,為招待各位,剛剛還親手做了我們巴布拉族人長吃的"都都",要來請各位品嚐一下。還有啊,我們巴布拉族人的傳統,都說─女子能把"都都"做得好的,將來必並也會有一個好男子與她配成牽手。呵~所以還請各位,待會吃我們阿蓮娜,做的"都都"的時候。這可都要誇讚她"都都"做得好啊。哈哈~』。眾人聽了阿蘇拉米這麼講,頓都哈哈大笑。卻見阿蘇拉米,笑著,即又對阿蓮娜說『阿蓮娜~快把"都都"拿過來,讓大家評看看,看將來妳能不能找到一個心愛的男人,與你配成牽手!!』。畢竟少女初長成,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卻又有著情竇初開的期待。因此聽得阿蘇拉米這樣的取笑,阿蓮娜一張臉,頓時羞紅。乃至公廨中,原本嚴厲凝重的氣氛,隨著阿蓮娜的出現,竟似有了個大轉變;讓大家笑談間,都變得輕鬆許多。既要拿都都招待客人,自要從坐在首席之位的客人招待起,這是阿蓮娜懂的;便捧著手中的"都都",朝顏思齊與阿蘇拉米走去。阿蓮娜,這才走到了阿蘇拉米面前,阿蘇拉米便以手示意,應讓顏思齊先取用"都都"。這時阿蘇拉米,並且向阿蓮娜介紹說『阿蓮娜。在妳眼前這位,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不止是唐山人的王,而且還是大海的王喔。今日他難得來到我們王社,所以妳得好好的招待才是!!』。 阿蓮娜捧著"都都",走到了顏思齊的面前,才屈膝而跪,將手中的"都都"送到顏思齊的面前。這時卻見阿蓮娜,睜著雙水汪汪的眼睛,直望著顏思齊,突然卻一臉天真的,以半不熟的河洛語,猶似滿腹疑問不解的,笑問說『咦~你就是"大海的王"嗎?今日我們族人都說,"大海的王"來到的我們王社。所以我也很好奇,想看看"大海的王"是長得怎樣?~可是你怎麼~看起來,跟我們都一樣啊?!~』。阿蓮娜,原本自小居於大度溪畔的大度西社;而大度西社,又是唐山人,乘船溯溪而上,最常往來與大度山國,做買賣交易的村社。因此阿蓮娜,亦習得一些簡單生疏的河洛語。但阿蓮娜,剛這麼一問,倒將顏思齊給問倒,一時怔住。倒不是顏思齊,聽不懂阿蓮娜,所講的生疏河洛話;而是阿蓮娜所問之事,未免也太天真怪異。當然,顏思齊頓時怔住,或也不止是對阿蓮娜的天真問話,一時難以回答。而是,當顏思齊見到阿蓮娜,屈膝跪於面前,雙手捧著"都都",一雙烏黑的眼凝望著他之時;頓時是不知為何,竟讓顏思齊,感到一陣心神盪漾,有如內心乍然波濤萬丈湧起,讓他的心久久無法平復。張口結舌怔住之際,顏思齊只見得,這眼前叫阿蓮娜的少女─ 「皮膚白皙嫩潔與唐山女子無異,窈深的眉眼既大且圓,宛如半月;略不同於唐人女子的眉眼細長。但其大眼水汪汪的明眸,凝望人之時,尤更有動人心弦之處。更見其齒如編貝,兩臂香肩微露,一頭烏黑如墨的長髮就披到肩上;頭上,則戴著金絲籐花編成的圓形箍冠。上身穿著達戈紋布的短胴衣,兩支白嫩如春筍的臂膀,盡裸於衣外。下身穿著同花色達戈紋布的圓桶裙,一雙如青蔥般的腿,自半截大腿以下更盡無遮掩。腰繫茜草染色朱殷奪目的紅腰帶,將串成串的琉璃珠,垂掛腰下桶裙擺盪。一串瑪瑙珠一串螺牌掛於頸項,垂於前胸。胸前排釦的短胴衣襟領微開,下露腰腹肚臍,上則挺立於衣下的雙乳若隱若現。煞更讓人見之,血脈洶湧,不知要將眼光置於何處?!」。 巴布拉族人的女子,原本的穿著打扮,即是短衣短裙,腿臂盡露;不似唐人女子,身裹長袖襦衫,下著拖地長裙,寸膚不得外露。乃自唐人的男女禮教,自古以來,便也有「非禮勿視」之說,意即─若有男子,不巧看見有女子挽袖洗手,或是露出裙下腳踝,則當立即迴避,不可目視;否則,就是不合男女禮教的無禮之舉。顏思齊,生於詩書禮教之家,自幼熟讀四書五經,對聖賢所言的男女倫理,自是於心中早已根深柢固。因此顏思齊,乍見阿蓮娜,裸露青蔥似的兩腿,屈膝於己面前,又以白筍似裸露雙臂,向他呈上蘭蕉葉裡的"都都";而這裸露的女子肢體,更使他,頓不知該把眼光置於何處,直是頗感尷尬,與不知所措。況且阿蓮娜,少女初長成,體態婀娜,纖腰款款,雙眸流盼生情;亦並非是個完全不懂男女之情的少女。正當顏思齊恍神,張口結舌,尷尬之際。所幸,這時阿蘇拉米,即時替顏思齊且解了危,倒是笑著,對阿蓮娜說『阿蓮娜。就只有妳不懂事,敢這樣跟我義弟說話。"大海的王""唐山人的王",不長得跟我們一樣。呵~難道妳還認為我義弟,長有三個頭,六條手臂嗎?!~呵~那豈不成怪物了,妳還敢來看。哈哈哈~~』。 『哈哈哈~~』聽得阿蘇拉米,對阿蓮娜的調侃之言,眾人不禁跟著又是大笑;倒也化解了顏思齊的尷尬之情。然而,卻見阿蓮娜,雙眼凝眸,望著顏思齊,卻又口出讓人驚訝之言。只見得阿蓮娜,一派天真的又說『咦~~這個"大海之王",剛剛我看了很眼熟。現在我才想起來,我好久以前,好像是小時候,就見過他了!!』。眾人聽了阿蓮娜,一派天真,語出驚人的話,又是一陣訝異。因為這才是顏思齊,第二次到王社。而三四年前,當顏思齊,第一次來王社,拜訪阿蘇拉米之時。當時的阿蓮娜,尚居於大度西社,又怎會見過顏思齊。這時阿蘇拉米聽了,半帶笑的,便斥說『一派胡言。阿蓮娜,上次我義弟來王社,妳還不在王社呢?!~又怎小時候,會見過他!!』。阿蓮娜臉龐巧笑,有如一朵蓓蕾初綻的花,直言便說『欸,夢裡啊。我小的時候,在夢裡就見過他了。只是當時我不知道,他是"大海的王"!!』。「小時候的夢裡,見過顏思齊!」阿蓮娜語畢,自是引得公廨內,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公廨內一片哄然笑聲之際,然就在這時,原本,一直尷尬,不敢直視阿蓮娜的顏思齊;倒也悄悄,望向阿蓮娜的臉龐。「咦~果真似曾相識。難道我也在夢中見過她不成?!~」就這麼一眼掠過,頓讓顏思齊的腦海一片恍惚,果真竟像是自己,也曾在很久以前,就曾見過阿蓮娜;可卻又說不來,曾在那裡見過,只是覺得眼熟。 「怪哉。這幾年,我率船隊,晝夜星馳於海上,或面對大海迷漾,或面對洪浪濤天,或巨浪如大山崩落於前;而我亦能處變不驚。怎得這日,面對這叫阿蓮娜的少女,卻讓我坐立難安;面對她的眼眸,委實更讓我侷促不已...」公廨中,面對阿蓮娜,顏思齊直是不敢直視她的雙眼。這時,且見阿蓮娜舉案齊眉,將手中的"都都"送到了自己的面前,顏思齊略帶尷尬,便伸手自阿蓮娜手捧的蘭蕉葉中,取了一個"都都"。順口,便亦略帶不好意思的說『阿蓮娜公主,今日初見,卻沒帶來什麼見面禮,來給你,真是失禮。待會,我就命人,拿兩匹布送妳,還希望妳不嫌棄!』。阿蓮娜,聽顏思齊說,要送兩匹布給她,直是喜不自勝,煞是笑得一派天真,直如一朵潔白的百合花在春風中綻放。而這時,顏思齊將"都都"咬了一口,放進口中咀嚼,只覺這都都軟嫩可口,果是美味。『嗯~這"都都",又軟又嫩的,果是好吃。我們唐山人,還從沒吃過這樣的東西呢!!』咬了都都一口,顏思齊直讚不絕口。當然顏思齊,亦沒忘記,初時阿蘇拉米提醒說,若是阿蓮娜的"都都"做得好,就是將來能得一個好牽手。於是顏思齊,嚼著"都都",稱讚"都都"美味之際,自不忘又刻意的,讚說『嗯~阿蓮娜將"都都",做得極好。連我們沒吃過"都都"的唐山人,都覺得好。不信大家快嚐嚐...』。 眾唐山人,聽得顏思齊說"都都"好吃,早都迫不及怠亦想嚐嚐。而阿蓮娜,聽得顏思齊讚她的"都都"做得好,自更是欣喜不已;趕緊便將"都都",分送給公廨中的其他人品嚐。『嗯~~好。好吃~果然好吃~』礙於顏思齊的面子,顏思齊都讚好了,其他人又怎敢說不好;自是個個讚好之聲,不絕於耳。天真的阿蓮娜,見眾人吃了她做的"都都"都讚好,直是高興的,像是喝了酒暈醉般的雙頰酡紅。這時阿蘇拉米,初聽得顏思齊說要送兩匹布給阿蓮娜,又讚她都都做得好,繼之又見得眾人如此疼愛阿蓮娜。一時阿蘇拉米,自亦是高興的眉開眼笑,又怕阿蓮娜失了禮,倒趕緊提醒阿蓮娜說『阿蓮娜。今日貴客臨門,又送你布匹,又讚你"都都"做得好。那妳有沒有忘了什麼事啊?!~按咱們巴布拉族人,迎接貴客的禮節,貓女該請客人做什麼啊?!~』。經得阿蘇拉米提醒,阿蓮娜這才猛然想起什麼的,恍然說『啊~~對了。我要邀請客人,一起喝"打喇酥"!!』。"打喇酥"乃是巴布拉族人迎賓之禮,即是把糯米酒,倒入一管橫切的竹筒中;然後讓貓女與客人,臉頰貼著臉頰, 一起共飲竹筒中的酒。既想起貓女迎賓該有的禮節,見得阿蓮娜,立時雀躍著說『嗯~~那我現在就去備酒。我要請"大海的王",一起跟我喝"打喇酥"~~』。一個轉身,見得阿蓮娜步履輕盈,踩著有如小鹿般的輕快步伐,便出了公廨;可臨到門前,卻又回頭,兩眼烏溜溜的,又望向顏思齊一眼,似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而就是這麼一眼,正當顏思齊以為阿蓮娜將離去,不禁眼巴巴的,望向她的背影;怎料阿蓮娜這麼一回眸,兩人正好四眼相望,頓讓顏思齊一顆心,突然又是七上八下的怦然。.... 「歷史考証:一、巴布拉族的飲食習慣:酒飯各二種。飯不拘秫、糯,炊而食之;或將糯米蒸熟,舂為餅餌,名都都。酒用黍米浸水,越宿舂碎,和以草曲,三、五日發氣,水浸飲之;一將糯米炊飯,拌曲置桶中,逾三日,澄汁蒸酒,番極珍之。魚蝦獐鹿,與南北投等社無異;惟沙轆、牛罵不食牛,牛死委於道旁。二、巴布拉族歌舞:番婦及貓女為戲,衣錦紵、簪野花,一老嫗鳴金以為進退之節。聚薪然火,光可燭天。番婦拱立,各給酒三大碗,一吸而盡。朱顏酡者絕鮮,挽手合圍,歌唱跳舞;繼復逐隊蹋地,先作退步,後則踴躍直前,齊聲歌呼,惟聞得得之聲。....清朝黃叔儆"臺海使槎記"~~。有詩云:沙轆行來界北邊,裸人雖陋意殊虔;官廚未識都都味,首頂糍盤眾婦先。聚薪然火燭天衢,一嫗鳴金貓女趨;三碗鯨吞齊賜酒,合圍挽手共歌呼....」。 四、人變獸~阿蘇拉米無盡的夢魘 西元1616年秋,大度山王國,聖山的王社。當夜。王社南邊的小溪邊,朦朧的月影倒映於潺潺溪水上,溪邊的蘆葦叢隨晚風而擺;白色的蘆葦花在秋風中飛揚,輕盈如精靈般的緩緩飄落河面。阿蘇拉米,獨自站在溪邊,時而低迴俯視溪水,時而抬頭仰望蒼月,只覺眼前昏濛濛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遲緩,宛如在夢境之中。"鬼頭梟"藏身在黑暗的樹林中鳴叫,睜著圓洞洞的眼睛張望,伺機想獵捕夜間出沒的鼠類與蛇虺。"呀~哇!"溪邊的草叢,傳來聲聲淒厲的蛙叫聲,應是有水邊的蛙類,正被蛇蜥吞食入腹。"啪啪~嘩啦~"眼前,一個巨大的黑影拍翅,自草叢掠過,陡然又飛起;瞬間爪上便抓了一條長蛇。應是一隻鬼頭梟,捕到了蛇,霎卻嚇了阿蘇拉米一跳。「萬籟俱寂的夜晚看似平靜,卻是獸類彼此掠食的殘酷世界。而人呢?!~人生在這個世上,也只是像獸類一樣的彼此殘酷掠食嗎?!~~獸類掠食,是為飽腹生存。但人呢?!~為什麼人也要有如獸類,這樣的彼此殺戮搶奪?~就像那些海外之國,為什麼定要來佔我大員島的土地;甚至抓捕我大員島人,當做他們的奴隸?!~祖靈啊,中晝神啊,難道這個世上的善靈,都變成了惡靈了嗎?!~所以人,都變成了獸般的,彼此搶奪、爭奪與殺戮?!...」面對北方的日本國,即將渡海征伐,頓想及此,讓阿蘇拉米的心中,更充滿了不解與痛苦。 公廨前的祭祀廣場,這時且聽遠處,仍傳來豐年祭,族人的歡樂與歌舞之聲;猶然樂天知命,鼓腹而歌,全不知戰禍與災難,已將至。因為正值一年一度的豐年祭盛事,所以這日,"長老評議會"決定,暫不告知族人,關於北方日本國將渡海征伐的噩耗,以免招致族人的驚慌;讓這重要的豐年祭,失去樂獻給中晝神與祖靈的歡樂。阿蘇拉米想也是─畢竟這豐年祭,原本就該充滿歡樂,來年才能再有豐收;而要是在這重要慶典,讓族人驚惶失措,觸怒了神與祖靈,或恐將更招來更多的災禍。況且海外強敵覬覦,誰知,過了今年的豐年祭後,族人又是否還有下一次,充滿歡樂的豐年祭。且就算,將戰禍將臨的噩耗,告知族人,而族人除了驚惶之外,又能有什麼能力,來抵抗這些海外的強敵。因此阿蘇拉米,便也裁決,暫不將戰禍將臨的噩耗,告知族人,待得豐年祭過後;屆時,再將北方日本國,將渡海征伐之事,告知族人。正因,阿蘇拉米,不忍將災難將臨的噩耗,告知族人。乃至置身豐年祭,眼見族人的歡樂中,自讓阿蘇拉米的心中,更萬般愁苦;便獨自一人,躑躅在溪邊徘徊。 「南方的貓眼紅毛人,北方的日本國人,以及西方的唐山人。這幾年,這些海外之國,都競相圖謀我大員島。這些海外之國,有著如山一樣巨大的海船,有著能噴煙吐火,聲如天雷轟頂的厲害武器。而且他們還有成百上千壯漢所組成,專事殺人掠奪的所謂軍隊。唉~數千年來,我大員島人樂天知命,男獵女耕,安居此島,全然不知海外之國的貪婪。唉~~該怎麼辦啊,現今,要是這些海外之國,盡皆有如猛獸掠食般,意圖奪取我大員島。如此一來,這我大度山國的族人,又怎能與其為抗啊。唉唉~這該如何是好啊。難道我大度山國歷祖歷代,祖先留下來給子孫的土地,都要在我阿蘇拉米的手中,淪為野獸爭食的鹿肉嗎?!~那我阿蘇拉米,豈不愧對大度山國的歷代先王,以及生生世世在這島上的祖靈啊...。阿得柳絲啊,要是妳還在我身邊就好了。阿得柳絲啊,要是有妳在我在我身邊,與我分擔這一切,我也就不至感到這麼無力與孤單....」滿心愁苦又無力之際,望著倒映溪水的月光,這時阿蘇拉米,不禁想起了他的"牽手"阿得柳絲。但事實上,阿得柳絲,那幾年來,讓阿蘇拉米,朝夕魂縈夢牽的牽手;而今卻音訊全杳,更早已不在他的身邊。 『阿得柳絲,妳在那裡?~妳已經離而去,與祖靈們在一起了嗎?!~有如這蘆葦花,隨風飄入溪水,飄到了青翠的草原,飄飛到天際了嗎!?~』蒼白的嘴唇顫抖著,阿蘇拉米站在溪邊,囁囁懦懦的,說著,他所不願說出的心中痛楚。因為四年前,巴宰族"岸裡社"頭目,魯狗列叛變。且戰敗後,喪心病狂的魯狗六,還將阿蘇拉米的牽手,王后阿得柳絲,及一批王社的巴布拉族婦女,盡皆擄往巴宰族人的領域。自此魯狗六及效忠他的巴宰族勇士,逃往深山叢林之中,沒入連霄插漢的"世界邊緣山脈"之中。乃至王后阿得柳絲,及被擄走的巴布拉族婦女,亦再沒人見到他們,恍若從人世間消失了一般。當時阿蘇拉米,為了救回阿得柳絲,及被擄走的巴布拉族婦女,亦曾派遣遠征勇士,深入巴宰族人的領域搜找。及至巴宰族的各村社,都再歸順"大度山王國",可這數年來,卻仍找不魯狗六,及那支逃入深山之中的巴宰勇士的蹤跡。 唯年前,有來自巴宰族領域,近深山林內村社的人,曾有人帶了一袋的白骨,來到王社,並面帶驚恐,向阿蘇拉米報說『干仔轄~王啊"。近日來,在世界邊緣山脈",高與天齊的群山萬壑間,就在巴宰族領域,與深山黥面人的領域之間。曾有人看見過一批,狀似人的野人出沒。這些野人,以鹿皮蒙面,僅露兩眼,與巴宰族勇士打扮相似。不過這些野人,卻渾身無寸縷遮蔽,僅如獸類般長滿了毛。駭人的是,據聞這些野人,嘴裡長著如野豬般的獠牙,縱跳於山林間,身手有如猿猴般靈活;而且徒手就能抓到鹿,並將鹿血淋淋的生吞活剝,茹毛飲血...。至於這些人骨,就是在一個山洞中找到的,骨頭上都利齒啃咬的痕跡,好像就是被這些野人生吞活剝,給吃掉的...』。 「巴宰族領域,近世界邊緣山脈的群山萬壑間,出現吃人的野人!」此事傳開後,王社便有了傳言,說是那些野人,可能就是逃入深山的魯六,及那些巴宰族勇士變成的。至於在山洞中,找到的那些骸骨,可能就是王社被擄走的,那些巴布拉族婦女的骨骸。「岸里社頭目魯狗六及其巴宰族勇士,為了在深山叢林中生存,居然變成了吃人的禽獸,恐怖野人。而王后阿得柳絲及被擄走的巴布拉族婦女,則都被他們生吞活剝,開腸剖肚,剔肉啃骨的吃掉了!!」這樣的傳言,傳到阿蘇拉米的耳裡,直如千百把長茅穿心而過的痛楚。阿蘇拉米,自是不願相信,也不肯相信。.... 「阿得柳絲啊。妳不該有此遭遇,淪落於禽獸之手。妳是如此善良,有如草原上,花叢間,翩翩飛舞的鳳尾蝶,從不曾傷害於人。何況妳與我,原本是溪水中的一對戲水鴛鴦;而今你離我而去,獨留下我在冰冷的溪水中,將會多麼孤單...」站在溪邊,想著想著,阿蘇拉米不禁淚水盈眶。頓見阿蘇拉米,嘴角輕啟,以低沉的嗓音,唱起了對阿得柳絲的悼歌: 「鳳尾蝶~翩翩飛舞在陽光下啊, 小心呀~不要飛進去那深黑的洞穴。 黑暗洞穴裡有噬人的野獸啊, 那是惡靈佔據了人性~讓人又變成獸。 鳳尾蝶~顫抖著翅膀在幽冥哭泣啊, 飛呀~快向那有陽光的地方飛去。 祖靈就在灑滿陽光的草原等著妳啊, 魂歸來吧~快回到那是善靈的家園...」 溪畔蘆葦花隨風擺盪,溪水中迷離月影倒映,阿蘇拉米邊唱著悼歌,淚水漸漸矇矓了視野;凝望著溪中的月光,頓更見眼前一片恍然如夢的光亮。秋風乍起,白色的蘆葦花,像是帶著翅膀的精靈,頓成群隨風飛起,飄向溪水潺潺的月影光暈中。陡然間,阿蘇拉米眼前一片淚眼矇矓的光亮中,竟似見到有溪水的月影光暈,煞出現一個人影。光暈中的人影,體態婀娜,恰似個女子的身影。女子自溪水上的光暈中,漸向阿蘇拉米走來,模樣亦漸次清晰。一時阿蘇拉米怔住,以為自己在做夢,可眼前一切景物栩栩如生,卻又不似在做夢。只見光暈中的女子,頭戴金絲藤花冠,身穿巴布拉族婦女,慣穿的達戈紋短胴衣,及圓桶裙;而其臉龐的溫婉模樣,正不是阿得柳絲。『阿得柳絲!?~』伸手拭了拭淚,阿蘇拉米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細再瞧,果真眼前出現的,不正是他朝思暮念的阿得柳絲。 『阿得柳絲,原來妳還活著。妳終於回來了。阿得柳絲,我想你想得好苦啊~』涉著冰冷溪水,阿蘇拉米,見著阿得柳絲,一時忘情的奔入溪中;而兩人,就這麼真的久別重逢,相會在潺潺溪水的月影光暈中。這時,只見阿得柳絲,亦滿是愛憐的,伸手撫著阿蘇拉米的臉龐,言語猶似昔日,溫柔的說『阿蘇拉米。現在我已經有如蘆葦花化入了風中,跟祖靈在一起。所以請你不要再為我而悲傷,不要為我而憤怒,更不要因魯狗六及巴宰族人的獸行;而讓仇恨,進入你的心中。魯狗六及巴宰族人,為了謀奪權位,為了讓自己的貪婪及獸慾,能肆無忌憚的為所欲為。到最後,他們心中所渴望的,終於也讓他們淪為了獸人。所以阿蘇拉米,千萬別因仇恨魯狗六,而讓仇恨進入你的心中。否則當你的心中充滿了仇恨,你的靈魂,亦將由善靈變成惡靈。最後惡靈佔據了你的內心,你更將因仇恨魯狗六,而變得跟魯狗六一樣,喪失了人性,淪為了獸人....』。未及聽阿得柳絲把話講完,頓見阿蘇拉米,猶似充滿了氣憤,面目猙獰的,嚷說『不~魯狗六將妳從我身邊奪走,魯狗六讓我失去了你,魯狗六在聖山王社燒殺,妳要我怎能不恨他。阿得柳絲啊,我需要妳回到我身邊。因為我好害怕,我好恐懼。因為現在,海外的貓眼紅毛人,唐山人,還有日本國人,他們都貪婪入獸般的,不斷的想侵入,佔據我們的土地。所以我好怕,或許我們的土地,將會充滿人與人的殺戮,人與人貪婪的爭搶爭奪。屆時我們的大員島,或將會變成一片惡靈盤據之地。阿得柳絲啊~~我需要妳,我需要妳在我身邊,告訴我該怎麼做啊?!....』。 『阿蘇拉米啊。殘暴的野獸,或貪婪如獸的人,縱然侵入我們的土地。但這有如大火燒過草原,大火再猛烈也終會熄滅。而等到大火熄滅後,我們的祖靈與善靈,依然會在回到我們的土地上;就像大火燒過的草原,終也會再長出滿草原的翠綠青草。所以阿蘇拉米啊,你不用害怕。你所需害怕的是─要是你的心中充滿了仇恨憤怒,因而變成了惡靈。那你將沉淪在地獄深淵之中,永遠與獸人為伍。而且一旦喪失人性,淪為獸人,你就將再難以掙脫,那無數仇恨鐵鍊的縛綁,亦將再難以逃離"暗暝神"'掌控的地獄深淵。況且就算你能逃離地獄深淵,再次輪迴。但你回到世上,因人性已失,亦將只是變成野獸;而無法為人。到時我們想再次結為牽手,豈不是更遙遙無期....』溪水潺潺流光盪漾,阿得柳絲言語溫柔的,殷殷勸說阿蘇拉米。然而阿蘇拉米的心中,充滿了仇恨憤怒無法發洩。頓見阿蘇拉米,反更如獸般的嘶吼,直咆哮著喊說『不~~不~~。我不會放過魯狗六。我更不會讓那些貓眼紅毛人,那些日本國人,還有那些唐山人,在我們祖先的土地上,佔領我們的土地,奴役我們的族人,為所欲為。他們都是貪婪的惡靈,他們更都以自己能變成善於爭奪,善於爭鬥的禽獸,而感到自豪。阿得柳絲啊,妳要我怎麼能忍。只要那些貓眼紅毛人,日本國人,甚至唐山人,敢侵佔我們的土地,我定要率領勇士,用長茅與弓箭,將他們有如鹿群般的殺光。就算我與勇士們,將變成惡靈與野獸,那我也要以野獸的力量,來與他們博鬥。....我定要將他們都殺光....』。 阿蘇拉米,如猛獸般的嘶吼咆哮著。霎時,盪漾溪水上的月影不見了,阿得柳絲亦不見了,僅剩得天地一片漆黑;甚至是伸手不見五指,難辨東西方向。『阿得柳絲~~阿得柳絲,妳在那裡?!~不要離我而去啊~』黑暗中的空間,阿蘇拉米驚慌的伸手摸索;卻竟突然,猶似摸到一片潮濕的土牆。摸黑走了幾步,阿蘇拉米的腳下,突然蹎了一下,似踩到了什麼硬物;伸手拾起摸了摸,卻竟似根人的腿骨。『啊~這裡是那裡?!~』阿蘇拉米嚇了一跳,趕緊把手中的人骨丟掉。驚慌失措下,阿蘇拉米,頓時快步便向奔了幾步,一個不慎;卻踉蹌的,跌倒在一片猶似山洞的泥濘中。山洞的深處,似有火光照耀,而且火光中,更見人影晃動雜踏。繼之阿蘇拉米聽到的,是有如獸類分食爭搶般的,憤怒的吼聲四起。『吼~吼~』獸吼生伴著腥臭味,藉著隱約的火光,阿蘇拉米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竟似置身在一個野獸的山洞巢穴之中。甚且阿蘇拉米,更驚恐的發現,山洞深處那些晃動的人影,其實並非是人;而是一群頭戴鹿皮面具,看似人,卻渾身赤裸長滿了長毛的野獸。 「為什麼我會在這山洞中。難道這個山洞裡的那些獸人,就是魯狗六及巴宰族的勇士,所變成的?!~」見著山洞中的獸人,阿蘇拉米驚懼不已。而更讓阿蘇拉米吃驚的是─在山洞深處的火光中,不僅有獸人,還有一些全身赤裸的女子。且見這些獸人中,有的跨下,還挺著直如手臂般粗大的陽具,成群吼叫著,竟相逞著獸慾,爭相的姦淫山洞中的女子。『阿得柳絲?!~』山洞深處成群獸人的獸行中,阿蘇拉米,看見了阿得柳絲。阿得柳絲亦全身赤裸,躺在泥濘的山洞中,且七八個獸人,就成群的圍在阿得柳絲的身邊。而且這些獸人,正個個張著滿嘴的血腥獠牙,有的壓著阿得柳絲的腳,有的壓著阿得柳絲的手,讓阿得柳絲動彈不得;然後這些獸人,就一口一口在啃咬,有如獸群爭食般的,在爭食阿得柳絲的肉。『阿得柳絲~~不~~不~~別吃阿得柳絲~~』獸人將阿得柳絲的肉,一塊塊的扯下,撕咬吞食。而眼見阿得柳絲白嫩的肌膚,渾身被獸人廝咬的血肉模糊;這直是讓阿蘇拉米,看了更心痛不已。但阿蘇拉米,身陷山洞的泥沼,卻渾身動彈不得。阿蘇拉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阿得柳絲絕望的眼眸,望向他,猶似在對他說─「阿蘇拉米~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你也想變成像魯狗六一樣嗎?!~」。『吼~吼吼~』山洞中的獸人,亦發現了阿蘇拉米,頓時成群的,向阿蘇拉米撲來。驚嚇之餘,阿蘇拉米更看見,其中一個獸人,果就是岸里社的頭目魯狗六。... 『阿得柳絲~~不~不~~別吃掉我的阿得柳絲啊~~』夢魘中驚叫,陡然間,阿蘇拉米驚醒。月光正由窗口照進茅屋內,驚醒後,阿蘇拉米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正獨睡在茅草屋中;既非在溪邊,亦非在黑暗的山洞之中。茅屋外的遠處,仍傳來祭祀廣場的豐年祭,族人的歡樂歌舞之聲。這時阿蘇拉米,掀開蓋在身上的鹿皮氈,猶似驚魂未定的坐起身;而腦海中,卻似仍栩栩如生的盤據著,剛剛夢魘中的情景。一時阿蘇拉米,不禁眼眶帶淚,喟然長嘆,仰望著茅窗外的月光,尋思─「阿得柳絲啊~真是妳嗎?!~真是妳來到我的夢裡,要提醒我,還有族人,千萬別淪為惡靈嗎?!~但是,北方的日本國,貓眼紅毛人,還有唐山人,都競相想來佔領我們的土地。難道~~就要讓我大度山國,讓我巴布拉族人,自此亡國滅種嗎?!」。畢竟阿蘇拉米,曾渡海到過大明國遊歷,亦曾親身遭遇西班牙人登岸劫掠,後又被擄往海外,當築城的奴隸。之後阿蘇拉米,被送上西班牙的船上,當搖槳的奴隸,及至到了日本國,才逃離西班牙人的魔掌,卻又浪跡在日本國無處容身。因此阿蘇拉米,心裡很明白─關於那些貓眼紅毛人的弱肉強食,且更喜歡自比為猛獸;甚至他們更總以,自己能變成善於爭鬥的野獸,而感自豪。還日本國人,數百年的戰亂,所謂的武士魂,更是嗜血與殘酷。乃至對於唐山人,那些來到大員島的唐山人,大多數更都是大明國的流民;而來到大員島後,更如蝗虫般,幾要將島上的一切啃食殆盡。由此阿蘇拉米,縱使嘴裡不說,但每到夜晚,怎能不惡夢連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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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