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文革初期，大約是民國五十七年左右，一本「蘆洲戰訊」透露了胡先生細姨的蹤跡。在那個紛擾的年代，消失的人與消息是不令人驚訝的事情，但是消失了四十多年卻突然有訊息的細姨，卻是一件突兀的事情。從細姨離家到從戰訊中出現，中間經過了四十多年，我反覆看了幾遍，依然找不出任何關於細姨蹤跡的交代。作者寫這篇小說的時候是民國七十三年，文革的陰影還在，他以小說虛構的真實人生，藉由「類似偵探小說的模式，以懸疑事件或待解決的問題開場，一路追根究底，務求發掘真相」，在找尋解答的過程為他生命中困惑未決的謎團，探詢可能真相，在抽絲剝繭的過程演繹可能的答案。民國二十三年左右正是中國共產黨壯大時期，而五十七年左右正值文化大革命時期，作者選擇了這兩個代表性的時間點來寫這篇小說，帶有對教條意識型態批判的反諷，也對自身的左派信仰反省。

「杜鵑啼血」這個題目代表了什麼意義呢，我當時問我自己。在第一段最後面，作者花了大筆篇幅描寫杜鵑花「就在那濃密羅蓋的頂端，盈盈亭亭，怕不有幾百朵盛放的杜鵑花，花瓣通體似雪玉一般，無一絲雜色，卻恰恰在花蕊微露的部位，有一小汪殷紅。從我所站的這個角度看去，這成百上千朵晶瑩白潤的杜鵑花，簡直就像是個個含著一口又濃又腥的鮮血，從那麼多的咽喉裡蠕動著，迂緩而無從堵塞地湧流出來。」文中以壓抑滯緩的陰暗比喻，給人奄奄一息不愉快的感受。由於療養院裡這些白中暗紅帶血的杜鵑花，正由患重病細姨所照顧，這樣的比喻，表面上寫花，實際上影射細姨尸居餘氣的現狀。同時，藉由杜鵑花的連線，帶出細姨奇怪病症（「從她那盆仍然盛放的映山紅盆栽上面，掐下一朵含丹欲流的杜鵑花，又轉身塞進我手裡，然後，用她聾子裡的怪異腔調叫起來：『快吃，快吃，趁熱，快吃掉，快吃掉！』」），並進而抽絲剝繭，掀出發瘋的原委（「像瘋了一樣，眼睛冒著毒光。羅誠同志倒地後，用尖刀剜出心臟，塞在她自己口裡亂咬，還衝到大伙面前，強迫每一個人咬一口，我至今也忘不了她滿嘴鮮血淋漓的凶殘面貌！」），杜鵑花瓣和心肺前後遙相銜接吻合，形成驚心動魄的特殊病例。似此杜鵑的描繪，配合整體情節，並由花瓣借喻心肺，寫出當年細姨吃人心的事件。

作這在這篇小說中對顏色的描寫也很寫實，對於心他採用鮮紅色，讓人絕得怵目驚心，由於心與杜鵑都是血淋淋的大紅色，讓人有種讀了血腥的感覺。而在描寫紅色杜鵑花之前，作者提到了療養院中的病人著灰色衣裳，死氣沉沉。其實這是很大的對比，紅色跟灰色給人兩種截然不同的精神，但是卻同時並存在同一個空間。而又之後描寫灑水壺灑出來的水帶有七彩光弧，七彩有夢幻不實的意像，這又與之後「綠傘」「黃石」「雪玉般的花瓣」等顏色集合起來，應該是有生氣的環境卻存在死氣沉沉的療養院，造成一種詭異的矛盾。

時間也是這篇小說中非常特別的一個地方。以那份蘆洲戰訊貫串了全文。一開始先從去療養院開始說起，筆調是壓抑的，帶著陰暗的感覺，爲文中細姨的情況作伏筆。中間現實與回想不斷交錯，說明如何將細姨的過去一點一滴拼湊起來的過程。中間不斷以小篇幅的戰訊或是書信穿插著，更為整個探究的過程增添一些懸疑及刺激。只是，將細姨過去拼湊起來又如何呢？細姨依舊痴呆，依舊依循現在的自己過著沒有意識的生活，不願回到過去，或許是過去太過殘染，但是不管如何，就算那陰暗晦澀的過去已經逐漸清晰完整了，細姨還是選擇這樣的生活。最後，到了碼頭，胡先生思考著，究竟哪個說法才是真實的？是細姨因憤怒忌妒陷害羅誠後生食心肝，還是被迫的？究竟是為麼細姨會崩潰，完全忘記世俗是但是永遠記得『快吃，快吃，趁熱，快吃掉，快吃掉！』這句話？碼頭前燈火閃爍，很多答案被點燃了。

冷峰，本名冷玉風。玉風讓我有種溫潤圓滑涼爽舒服的感覺就如同細姨在尚未離家前給大家的感覺。峰則有一種有稜有角的感覺，帶有尖銳個性的意涵，也從這個名字中帶出冷峰因為個性尖銳而作出生食人心的動作。文中多次提到「天下事，就是個『情』字，最難化解。」冷峰是否正因為個性中的愛恨分明以及情關過不去，而喪失理智呢？文中的我，也就是胡先生，代表一個海外華人看待中國共產黨的眼光，對於中國共產黨將文革視為一種改革而沾沾自喜感到不以為然。林天福則是個表面上信服領導者背地裡卻會中傷別人的典型人物，徐大夫則次個典型政客，該說的與不該說的分的很清楚，官腔一大堆但是重點沒有。

重複翻閱這篇小說，有許多疑點是我看了十多遍尚且找不出答案的，或許可以解釋成我的歷史素養不足夠吧。對於文化大革命中鬥爭與分擾，我不是非常了解，讀起來也就不免思想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