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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11 07:28:00瀏覽107|回應0|推薦0 | |
雨中,詩人敲打我的車窗/王羅蜜多 ---致詩人黃里---
在吹鼓吹論壇,特別注意到黃里,是由於那首「傳教士在大雨中敲打我的車窗」。對於摩門教傳教士,我總是投以深刻的敬意,而由於詩人純摯敲打,我本能地搖下車窗,與他默然神會。 黃里,在台東任教職,一個自始傾心大自然,愛家的好男人,年青時就展露詩才,中年後正式皈依詩壇。傳教士加上這些依稀的輪廓,讓我好奇起意探尋,帶著詩心,走進詩人的世界。 首先,傳教士敲打車窗的聲音,震顫了我的心靈。試看黃里詩中寫的: /久居的小鎮找不到回家的路方向盤不停迴旋/街角一再被轉彎/燈號溶化地流走了/……/忽然發現傳教士在大雨中敲我的玻璃/透過水跡斑駁濛亂的畫面我看到/他從懷裡拿出一張濕漉的傳單示意我搖下窗…… 黃里,一個素樸的筆名,有令人動容的寫實手法。為了進一步探尋原初的內在世界,我閱讀他1982至1986年(大學、研究所期間)的作品,其中計有白色的微笑等47首,紅玫瑰與環頸雉等29首,均編輯成冊,但未正式出版。 在上述的作品之間,很多涉及存在與死亡的議題,讓我們參與了一個早熟年青詩人的心靈漂浮。譬如在1984年<果蠅之死>中寫的: /微醉了/沈湎思索的果蠅/喜悅是透明的溫柔 /輕輕墜落於存在的孤獨與愛/靜默/與死亡 生物學的實驗,目標可能是朝向遺傳學,但在過程中,果蠅變成了思想者,令詩人也沈湎其中。死亡焦慮,孤獨與愛,在世操煩,果蠅之死指涉另一種研究,同時啟動了醒窹時機。葉維廉曾提到一種自身俱足的意象,係來自詩人用以觀察世界時出神的意識狀態,在此,果蠅與詩人相互揭顯了死亡的意義。 除<果蠅之死>外,其他諸如<新生地><白色的微笑><春之祭禮><所有的綑縛>等也都進入了生命的思辯。黃里曾表示,那是一段信仰、情愛、慾望、意志爭戰的混亂期,他在受洗後,並未走上信仰之途,但在詩中卻常有矇矓的哲思與宗教情懷。而1986年這首<少年齊克果的斷想>則特別引人注意: 我構想著如何寫一首詩/關於少年齊克果的斷想/關於我的構想如何被斬截了/無頭死屍一般地橫躺在木板上/那雙唇微張的頭顱/我是說 /那雙眸尚在微笑的屍首/ 圓滑地滾入了屋角的黑暗中/ 此詩名是引用陳冠學譯著之書名,而關於這存在主義之父齊克果,曾談論詩 人「是一個不快樂的人,心中懷著一種深沉的痛苦,但嘴唇的模樣卻使得所傳達 出來的呻吟與哭叫,聽起來像悅耳的音樂。」在此,我們進入黃里的斷想中,詩 想變成了屍首,像似進行救贖,卻依然保持微笑,純真直白的敘述中,那斷頭, 彷彿認識了絕望,而靈魂就往更高級的存在形式漂移。 綜觀黃里青年時期的詩作已具有相當好的質與量,對周遭事物與生命的關懷,是他常用的題材,純真的本質,使讀者能自然進入詩的意象中。想像中,這個青年詩人所追尋的,是一個內在的上帝。 在此之後,黃里經過了二十多年疏於創作、愛家、敬業的凡人生活,身體安頓下來,心靈卻有流浪感。他內在基底的召喚是常在的,詩的語言於存在的深淵裡總是躍然欲出,山林鳥獸虫魚都成了觸媒。我想,也難怪他在重出江湖後,很快就釋出巨大能量,而且自喻為重生的詩人。 2011年得到文創獎新詩首獎的<在這樣的午后等著一首詩>,可謂吹響了重生的號角。在詩中,孩童的喧嘩、紅嘴鳥的叫聲、火車的迴響,王爺葵、溪魚繽紛而來,在末段他寫著:「他們正在我身旁擦窗/我感到心中無比的滿足/我能在這樣的午后/寫著一首詩」,使我們感受到一個適合詩靈存有的世外桃源。這詩是如此純真的迴盪著,而且散發著浪漫氣息。 兩年來,黃里陸續寫出很多質樸而令人感動的詩,例如送給妻子的<我為妳摘前山坡上的王爺葵><恐懼在幅射雨中散步><人們喜歡事件><悼蟲二帖>等,各種報刊紛紛出現了他的作品。其中在吹鼓吹詩論壇的一些圖象詩相當引人注意。譬如<稻草人>,左移右擺的稻草人形象,從哈利路亞開始,我們就進入他的聖詠裡了︰ /哈利路亞/我是無法淌血的十字架/未曾走動/就闖入了你偽裝的信仰/ /哈利路亞/我是群鳥的教堂/…… 即使沒有圖象強化,這詩仍是相當迷人的。但圖象詩的嚐試,也讓我們感覺到詩人創新突破的企圖心。 在黃里這次提出的幾首新作中,<動物園>組詩裡包含了蛇、象、我、長頸鹿,其中蛇和長頸鹿以象形展現。蛇和蘋果令人有伊甸園的想像,長頸鹿要探尋雲以外的事,前後呼應,穿越心象與自我的反思,頗富創意。這些新作,包括前進列車上的<水晶魚><詩體的雜念>等,在敘述中出現很多巧喻,而詩中的「他推敲譬喻與比擬的差異/定義著形象思維」,示現日夜縈迴的夢境裡總是詩。意義的定位,繆思的豐沛,黃里的詩作有了顯著的改變,就像長頸鹿用力探向天空,火車奮勇往前行。 周夢蝶的詩句「據說/你是用你的角尾紋自縊而死的」「你/昨日的少年/昨日的翩翩」,深富人生哲理。據黃里說,這詩是讓他頓悟的契機。這使我想起五十歲時的托爾斯泰,面臨了生命的停頓,意義的危機,瀕臨自殺邊緣,後來因信仰的皈依而獲得真正的居所。黃里的重生是皈依於詩文創作,而在新生中,作品也變出不同風貌。但他純真的心靈依然,譬如這首<阿母叫我麥擱愛伊>,寫出了天涯咫尺,既遠且近,輕淡的語調,濃郁的親情,讓人自然進入思親的鬱結裡。 在蘇紹連老師的<少年詩人夢>裡提到,「詩是情志的產物」「閱歷廣仍存純樸之質,才是詩」。黃里,這位在吹鼓吹論壇中頗能進入他人作品中觸撫作者心靈的版主,赤子之心是常在的。對於黃里的詩創作,從青年時期以至於近期的,我總是感受到一種,發自心靈基底的,「曖昧的哲思,混沌的真純」,以致於流連其中。 黃里與我在吹鼓吹詩論壇相逢,突然敲打我的車窗,要為他寫評論。我想,這是一場執與迷交互揭顯與遮蔽的流動,而在矇矓的山雨中,我驚見詩的熠熠生輝。 (2012/12/24寫於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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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詩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