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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8/23 20:33:22瀏覽395|回應0|推薦4 | |
【香港詩人甄國暉詩集《另一個身體》黃里賞讀文前記(二之一)2016.5.15】 朋友,我不確定這個對你的稱呼是否恰當,因為我們素未謀面,甚至也還沒聽過彼此的聲音,只因為我正在讀你的詩稿,因著「詩」這個我們相同關注的對象,因此可以稱呼彼此為朋友嗎?這當然不是問題,只是我聯想到,若陌生人之間,因著相同的人性同理心,為何不容易成為朋友?或許是老話題了,我們可以在網路世界與實不親近相干的人稱兄道弟,但對於身邊的鄰居,甚至家人,卻無法展現那種看似寬宏大量的氣度,這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因之我又想到,「詩」之為物,到底能在我們真實的生活情境裡扮演什麼影響的角色?生活,或說生命中沒有了「詩」就不行嗎?這個實在是我很想與你深入分享思索的內容,但在此之前,因為我從你的作品中感受到一份追求自由的單純欲望,真誠而且自然,因著這樣簡單的卻是可貴的性情認識,我希望有這個榮幸能稱呼一聲你「朋友」,雖然我馬齒徒長較你多了一個世代的二十五歲,我也希望因為能感染你詩篇裡年輕幻想的生命力,從而將自己也從經常無由陷入的孤寂憂鬱泥沼中拉出來,重新肯定生命的喜悅與價值。 海峽那一邊你成長的城市比我久居的這個島嶼應是人口密度更高的現代都會,大廈林立的港灣較之我這個素有「福爾摩沙」之稱的美麗寶島,也應是少有什麼奇特的自然景觀;因此我推斷你的生長背景是擁擠不堪,整日面對的多是車水馬龍的現代忙碌景氣,再加上近二十年前你的海港城市政權轉移的關係,雖則你說因為多元民族的混雜融合,並未深刻感受到重大的族群認同問題,但我也要大膽地推測,歷史時代加諸你的城市變動的影響,多少對於裡邊的住民,總有一些能否充分展現自由意志的疑慮吧?一些資源公平正義分配,一些尊嚴平等對待,是的,一些我們不能迴避的,能否有所選擇的,政治的問題。思及此,其實我們海峽兩邊的狀況似乎不同。但你的城市是過度繁榮的,人民的居住面積是狹促的,若我再進一步結論說,你詩篇裡嚮往自由,有此兩個遠憂近慮的原因,應該也不會過於武斷了。為此,我是否更應該慶幸珍惜這個撫育我,讓我能在其上自由生息的寶島;為此,我於是更能體恤你於字裡行間所流露,對充分自由的渴望,對同是天涯淪落人,各種階層孤苦無依之人的側隱憐憫,這也是我非常認同能有你這個「朋友」的特質之一啊! 所以到底我們為何需要「詩」?環顧我們自身四周的親友,有多少人像我們這樣在乎詩?他們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我有時會嫉妒,他們甚至活得比我們更幸福快樂。朋友,今夜我又帶著憂鬱的情緒外出散步,我時常這樣驅趕自己走出戶外,因為我想,肉體的活動或許能拯救心靈的死寂。而仔細觀想那我自己錯覺誤愛的憂愁,有時並不是那麼嚴重的,只是虛榮心作祟,得失心理過於看重。發表的作品有人認同嗎?送賽的大作能獲得名次嗎?投稿的信箱為何仍無回音?諸如此類,需要他人肯定的癡心妄想。所以「詩」是為別人而寫的嗎?答案當然不是,可能我們可以理由充分地說,我們只是尋找知音,一個人尋覓瞭解你的人,固然是人性本能族群社會的需要,這也無可厚非,但真實的情況是如此嗎?我們不是常說,詩人是孤獨的嗎?所以詩人耐不住的是什麼?除了虛榮,我想說的是,我們經常是不知道為何而寫的,或是說得更明白,我們其實是因為不懂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所以朋友,我實在需要感謝你,從你許多毫無動機的詩歌裡,我感受到,你只是在享受著書寫,不說什麼微言大義,你只是讓文字像自然的表情,直覺的呼吸,甚至嚐試從快速的描繪裡,去挖掘事物表層下不易形容的秘密,幽隱的情緒,無端的想像,玩耍的作弄,這些為何不可?這些文字不正是你的理想,像是在煩忙都市裡不斷閃現的霓虹燈,人車經過尾曳的氣息,你也是其中之一,你感同身受,以跳躍的譬喻暗示,用繁複的意象指陳,這不就是你,只屬於你自己的,單純的詩? 因此「詩」有時是無需他人來論評的,因為有太多的隔閡,你的城市不是我的島嶼,你的童年不會是我的記憶,你埋下的記號我視而未見,縱使有所謂的巧妙的佈局,我可能走不出你的迷宮, 你會刻意去寫一首希望讓人以後如何如何評論的詩嗎?那些古今到現在仍然傳世的經典,是為了能讓後人完美解析而寫就的嗎?或許是屬於「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類型吧,如此不是失去了詩之自然這個最基本的條件了嗎?那些「強作解人」的詩評家是否在自尋煩惱或開心?那麼我們又該如何看待他人的詩呢?我以為詩可以感覺,可以欣賞,可以用超越五官的心靈開放地去嚐試感應,從而說出自己的,只是屬於外人的,矯幸與作者想法雷同的感受,就是「共鳴」。朋友,今夜我又慣常於黑暗的偏鄉小鎮更人煙罕少的靜寂的田間道路上行走,矛盾地投入嗜溺又害怕的孤獨寂寞中。雖有提燈,我仍必需留意腳下的路面,經過民家早已門窗緊閉的屋宅,我不敢正面直視,只是更張開眼睛和耳朵,偷睨人家房裡的擺設與燈光,聽聽發出的日常的人聲與電視的音響,鼻子嗅聞著暗夜空氣中流動的溼氣和味道,入夏午后輕雨,有時是稻田和花樹發出的香氣,有時是殺草劑與農藥,害怕暗處會否有猛犬忽然竄出,背後有無陌生人跟蹤靠近,這些不就是最真實的一切情境?警戒,忐忑,或許我經常也是這樣看著他人的詩吧。但是對於你,我的朋友,你的詩彷彿在告訴我,不要怕,你沒有什麼目的和意圖,問我是否說著我想說的話,問我是否也有相似的感覺,用你直率的,年輕的語言,常常是近似口述的聊說,你是這樣消弭我的戒心的嗎?你總是這樣直率無礙的嗎?展現著你也追崇的,早期顧城式的,「拙樸的自由」。 至於詩的功用,我想已經有很多學者提論過,於我簡單的說,就是安慰。安慰自己,甚而也安慰他人。在你居住的擁塞的城市,你的身體看似被擠壓在各種具體或隱藏的關係間隙中,也許每天緊迫地重覆做著相同的事,被要求或被期望達到甚至超越一些既定的規格和標準,心靈(靈魂)會否因此早已受到激發,想望著全然能互表愛意的自由,和渴欲能讓想像力奔放的單純和自然。雖然我尚未讀完你的詩稿,我自身遣詞造語的能力也極其匱乏,但我珍惜將你詩集引介予我之友人的情誼,答應認真欣賞你的作品,日夜於固定的工作生活步調裡仍經常反芻你多變的語體,有著以意引筆,順勢轉意的神韻;但我也提醒自己,不能將你看待得過於老成或孤高,畢竟你真的年輕,那些在他人眼光下讀出的聰頡,無寧應該是歸功於你敏銳的感受力,是以後年長的歲月時日裡,對更宏偉之心靈茁壯做更透澈醒悟的預備。而眼前這便已是你自我心靈的慰藉,於我,因在深夜經過疲憊的兩小時行走,多日沉鬱的心情,經過一夜一日的這篇類似前記的繕寫,像雨後陽光濛亮潔淨的清晨,我的精神也因此得到安慰。 而詩也並不全然是憂傷,如你那一篇<可以是甚麼>,旋轉木馬若無貝多芬的平衡,那一首幾乎可以算是少見通篇皆在頌詠歡悅的詩作了。我在影印的更大面積的空白處寫下備註:上天下地,從城市到大海,從獨樂至與人眾樂,詩人奔放繽紛的赤子想像力,無疑也為世界以詩活潑的語言,渲染了快樂歡愉的色彩。朋友,我們能否不必再拐彎抹角臆想這會否是逃避憂傷的寫作策略?人生苦短,當詩以希望,以鼓舞人心的正向樂觀激勵生命抱持夢想,我們所能做的,能否就是與之開懷微笑,相互輕拍肩膀。 | |
( 創作|詩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