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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06/22 13:24:48瀏覽265｜回應0｜推薦2 | |
| 約帕里和女友將車停靠在溪邊的樹叢旁，前面是另一輛烤漆已失去光澤的綠色老吉普車，他們是來尋覓一處野溪公用的溫泉泡湯澡池。
「應該先去散步，還是先去泡腳呢？」女友眺望著隱匿於道路邊坡下，那一個散發出濃烈硫磺味的陌生所在。 「妳會有此疑惑，是基於考量人體生理先後的需求。若先散步一段時間，待足部血液充分流通，甚至肌肉開始覺得酸痛，那時候再來足浴，當然能因溫泉熱水的浸敷，達到舒緩神經刺激的療效。我想妳的決定是正確的。」約帕里一邊解釋，一邊牽著女友的手經過馬路，往那個澡池上方的山徑走去。 這個於殖民時期就已開發的老溫泉，位於一條海岸山脈橫貫公路的起點，舊日的警察招待所位置興建了一間高級的大飯店；而於下方公路的另一側溪邊，就是相對設施比較簡陋的大眾湯池，讓人不得不在心裡升起尊卑貴賤的分別心。 「啊！嚇死我了！」當約帕里和女友剛轉入山徑邊的一處草地時，由灌叢後方竄出一隻大狼狗，追逐著一粒橘色的橡皮球。女友嚇得花容失色。 「不用怕！牠不會咬人的。」狗的主人則神情鎮定地隨後慢慢走了上來。 「這又是一個自身考量不易為他人理解的例子。那狗的主人，因從狗兒幼時即已與牠建立了良好的信任關係，所以容易帶領牠服從各樣訓練動作指令，包括不能攻擊咬傷判斷是無害的陌生人，以及用彈性十足的橡皮球，培養追逐的速度與反應力。但大狼狗突然由樹叢後奔出的情境，使我們都無法立即歸納出避免驚嚇的合理反應，而狗兒的主人也很清楚這一點。」約帕里說完，在一個延伸上更高山路的入口處停步。 「你怎麼了？我們不是說好要散步到最高的那一個稜線上的涼亭？」女友不解地問。 「請冷靜地觀察思考。妳看看那整條佈滿落葉的荒蕪小徑，茂盛的小樹與姑婆芋枝葉已侵佔了步道的一半空間，更前方轉彎處覆倒的綠竹林叢幾乎阻擋了道路，皆不見有人來修剪維護。妳覺得若再繼續往上前進安全嗎？更何況天色已漸昏暗。」約帕里轉身示意要離去。 「我不管，說好要先散步再泡腳的。我自己上去。」女友頻頻回頭盼望約帕里回心轉意，他不語站在原地。不消多久，女友走回來牽他的手，他們就一起前往那一個隱蔽於鐵皮屋與雜樹林後的戶外溫泉湯池。 當他們正要進入往澡池的溪邊步道入口時，一輛二行程的機車從後方突然超越他們，約帕里本能地抱住女友往鐵皮屋一側閃避。 「這麼窄的路，為了自己方便，就是硬要騎進來。機車廢氣味臭死了，還差一點被他撞到。」女友抱怨。 「這只是再一次印證了我剛剛說的話。譬如我此刻雖然抱著妳，但可能我依然無法完全瞭解妳。至於我，則早已接受每個人都是一座孤獨的島嶼的這一個事實。」約帕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女友並未推開他的手。 他們終於看見了三口冒著白煙的溫泉湯池。第一座裡面已有許多年紀稍長的男女，約帕里注意到，水池邊高處，有一位身材魁梧壯碩的老人站立著，在胸前手持小毛巾，停止動作注視著他們。中間一座池邊斜擺著一支浴室淋灌用的蓮蓬頭，池內並未蓄水。約帕里和女友怯生生地向最後一口浴池走去，後悔地意識到沒有攜帶拖鞋，等一下不知該如何保持腳部乾淨，再穿回布鞋。 「是不是應該先在哪裡洗腳後才能下去泡湯？」女友問，但他們終究不知所措。 在這氣溫日漸下降的冬季，約帕里雙腳泡在溫熱的湧泉裡分外舒服。背部向後斜靠在石塊上，不高的微禿的山巒平展在眼前，時而有冷風伴和著潺潺流水聲吹送過來。整個水池暫時只有他們兩人使用，感覺非常舒適放鬆，雖然剛剛內心裡為直接脫襪將赤腳泡入水裡感到十分愧疚。 約帕里察覺到，從他們進入這個湯池的範圍開始，第一座水池內，那一位身形壯碩的老人不時地看向他們。此刻約帕里雖然閉目著，在享受野溪旁溫泉的熱流慢慢烘暖全身，但不知為何，他偶爾總要微微打開眼睛，看看那個老人是否還在注意他們。 好景不常，沒多久後，從步道入口處走下來帶著一隻雪納瑞犬的五個男女，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約帕里與女友所在的熱水池而來。 可能是因為想到這些人應該也不知道在何處先洗腳再下水，屆時他們的腳將同時泡在一個水池中，更何況一思及他們會否也將狗兒丟入一起泡浴，約帕里與女友感到全身已在冒汗，不約而同地起立準備離開。 「誠如我一直想對妳說明白的，人與人之間，宛如一個個不同的世界，彼此存在著一道道看不見的牆。非但無法真正地相互理解，甚至時常將自身的價值觀與行為準則，也有意無意地加諸於他人身上，柔性或威權地強迫他人接受。你能容忍將自己亦明知不潔的雙足，放入先前他人同樣不乾淨，也許還帶著皮膚病的腳泡過的，到底是否潔淨衛生無虞，都無法分辨清楚的熱水裡；雖然你實際上是明白這些疑慮的，但只要不必與他人分享，你便暫時錯覺，以為擔心的事不會發生。直到你看清楚他人同樣也有如此一廂情願的想法與行為時，事實上等同於霸凌的身心威脅，你只好轉身遠離。」女友抓著口中唸唸有詞的約帕里的手，兩人提著來時穿的布鞋，來到了中間乾涸的浴池。 他們看到那一個壯碩的老人已走到蓮蓬頭前淋洗身體，這才明白原來洗腳的地方在此處。 「年輕人，你們下次要記得帶拖鞋來換，拖鞋和布鞋都要放在上面水池邊，不要拿下來放在裡面的石椅上，石椅都是我們自己刷洗乾淨的，時常有人泡一泡溫泉就會來躺在這裡，你們把布鞋拿到水池裡面來，等一下會被人罵喔！」 約帕里與女友聽見老人這一番語調平淡，但不知為何充滿訓斥意味的話語後，感到終於還是被老人一開始認為，他們就是會觸犯了這裡的戒條一般提防的眼睛逮到了，他們只好更覺羞愧地，草草穿鞋，趕快離開。 「真是的，我們下來也沒看到任何指示或說明的標示牌，第一次來這裡的人，要如何知道怎麼洗腳足浴，或乾淨地離開，才不會冒犯了來此地的常客？」女友再次生著悶氣。 「然而就豎立標示說明牌這一件看似單純容易的事來討論，可能其間也顯現了今日世界混亂的真正原因之一。請你試著推想，這世界到底存在與被發明了多少的教條與律法？為何動亂和爭戰仍是頻繁不斷？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由於有限資源的競爭。你看這三口小小的溫泉澡池，多少人覬覦著有利的泡湯位置？水溫要夠高，水深要夠深，水質的新陳代謝要迅速。一個階層的小團體成員必須恪遵一些內定的使用規則，才能為這分享有限資源的其他成員所接納，並且進一步設下一道模糊的遊戲規則，圈外不得其門而入的個體，自然就會被排斥，甚至遭受驅逐。」約帕里試圖繼續以理性的分析角度，安慰總是在現實世界遭受挫折，但無力反擊的女友。 當他們回到自己的車子時，前面那一輛綠色老吉普車的主人也剛好抵達正要開離。那吉普車主人卻並未馬上上車，而是表情冷漠地，一直向後緊盯著約帕里和他的車輛看，似乎在目測著倒車的空間是否足夠。 「我明白了，約帕里，你一直想向我說明的事，簡單地說，是不是就叫安全距離？」女友見狀，思索了一下後微笑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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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詩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