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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美學的理想與實踐——我讀三島由紀夫《金閣寺》
2009/01/30 19:35:16瀏覽1119|回應0|推薦0

人生美學的理想與實踐——我讀三島由紀夫《金閣寺》

林慶玉(台中大敦寫作讀書會)

1950年,早在終戰前就被日本政府列為國寶的金閣寺,突遭到人為縱火而面目全非,當時國際新聞爭相報導,日本國內更為之沸騰。此事件深深引起了三島由紀夫的注意,創作出以《金閣寺》(木馬文化出版、2003 唐月梅譯)這部世界性的經典小說。

三島在作品中深入探索生命美學,且辯證精神與肉欲之間的關係。全書以溝口(縱火者)、金閣寺(實體與幻體)、德川家康(武士道精神)以及美學思想作為四項主體/切入點,在此看似簡單實則繁複的架構上,鋪陳出千絲萬縷的故事情節。

1945年日本戰敗喪失不少領土,而且經歷美軍轟炸,使得國內一片荒蕪景象,經濟蕭條,人心頹廢。但是當時三島卻認為:「對我來說戰敗無非就是這種絕望的體驗……人們說所有的價值都崩潰了。可是我心中卻相反主張「永遠」覺醒復甦及其權力」(頁79),三島亟欲藉此書喚起共同經歷戰敗經驗的、喪失民族自信的、甚至是更下一代的迷惘頹唐的各世代,讓他們對大和魂/武士道共同進行反思。

事實上,所謂「武士道精神」,根據日本近代思想家新渡戶稻造的《武士道》一書所述,那是日本封建制度中武士階層「侍」(さむらい)的道德規範,就如同歐洲中世紀出現的騎士道(騎士精神)的規則,武士道最為強調的是個人道德的修養,如義、勇、仁、禮、誠、名譽、忠義、克己等,只有通過清楚認知且實踐這些美德,一個武士才能夠保持其榮譽,至於喪失了榮譽的武士則不得不進行切腹(せっぷく)以自殺。

書中另一重要要素——德川家康(1543-1616),他原屬小國「三河」之領主,處於「今川」及「織田」兩大強國夾縫中,因善於謀略取勝,並以必死的決心掃平群雄,忍人所不能忍,最終統一天下,歷時將近六十年之久,最後以七十五高齡辭世,且開創了維持二百六十餘年、共十四代將軍的江戶時代,德川家康也已然是日本民族精神的一個重要象徵/代表人物。

「金閣寺」亦與武士歷史有關,建造在江戶時代更早之前的室町時代,由當時的幕府將軍足利義滿(1358-1408)所興築,正式名稱為「北山鹿苑寺」,為一創建於1397年的京都古剎,屬於臨濟宗相國寺派的寺院,因為寺內核心建築舍利殿的外牆全是以金箔裝飾而得名。在小說中的金閣寺實在是美不勝收,讀後令人悠然神往。

小說中的敘事手法十分巧妙,兼顧動態與靜態之間的平衡、想像與實境的之間的轉化,往往能以瞬間張力而達到凸顯主體的效果。「反襯法」貫穿於全書之間,慾望與道德、虛與實、金與黑、體與魂,相反的觀點與意象互相呼應著出現,產生強烈的對比效果——「金閣猶如夜空中的明月,也是作為黑暗時代的象徵而建造的。因此我夢幻的金閣以湧現在其四周的黑暗為背景」(頁37)、「天剛擦黑,就借助四周的黑暗,揚起風帆似的屋頂啟航了」(頁38)、「乳房和金閣在我心中交替的湧現」(頁165)、「金閣總是出現在女人和我之間」(頁170)。

金閣的幻影一直縈繞在主角溝口的心中,亦為作者的美學觀/人生觀/歷史觀的展演場,金閣寺更與德川將軍這個文化符碼相互疊合,蛻變為武士道精神的想像實體,更是三島生命美學的最高實現。「金閣」在書中幾乎等同為「絕美」——「如果人只過渡思慮美的問題,就一定會在這個世界上不知不覺間與最黑暗的思想碰撞」(頁63),肉體與精神不斷的交會碰撞,在互見消長之際,性慾不斷驅使著主體進行肉體實踐,可是金閣的幻影總如幽靈般的出現,總是將主體阻隔於性慾暴風圈之外。

三島在書中表明:黑暗的時期更迫切需要金閣寺的精神,也就是武士道的精神來恢復國家舊有光榮,並且讓人民心中的靈性獲得復甦。至於文字描述手法則以「黑」作為想像的空間,將靜與動、虛與實之間在其間翻騰轉化,正反雙方對抗的洶湧影像則清晰浮現於讀者眼前,「黑」本身因而具有無限的含意,與中國繪畫裡留白技巧的運用正有異曲同工之妙。

19701125由三島由紀夫帶領4名「盾會」成員在日本陸上自衛隊東部總監部將師團長綁架為人質,「武士精神」作為政治訴求而發動兵變,期使自衛隊能轉變為完整的軍隊,但是卻乏人響應,因而切腹自殺,以身殉道。就如三島所說:「談到像櫻花一樣地凋謝,也就是沾滿血跡的屍體,很快化為艷麗的櫻花」,他本身也走上了日本武士最絢爛的歸途。

「遺容是從活著的臉所具有的存在表面無限的陷落,只留下面對著我們的臉面的輪郭般的東西,一深陷下去就提不上來了。再沒有什麼比遺容更能告訴我……所謂物質距我們是多麼遙遠,他存在的方法是多麼不可企及啊,它的存在就這樣通過死變成物質」(頁48),金閣寺火燒事件中,實體縱然毀滅,幻影卻清楚浮現,這是三島書寫《金閣寺》的契機,三島強調的是:除去自我與固執、凸顯神性的層面,藉此而將其生命美學透過死亡的過程而呈現出來。

「我無意仰仗社會支持我的思想,也無意將社會上容易被理解的框框套在自己的思想上。正如我一再說過的那樣,不被理解才是我存在的理由」(頁197),三島對著大眾做出最後的吶喊。「不被理解」的是三島的人生美學,他活著只為闡揚他的理念,抱持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態度,私下常凝視自己及時代的不幸。三島的自我毀滅行為與其將之視為不幸的結局,毋寧是他將理想付諸行動的壯舉,亦是強烈的國家社會使命感之體現。日本在戰後由原本民生凋弊之殘破景象(每人的配給額一天火柴四支,一年兩塊50公克的肥皂),卻在50年後成為全球強國之一,其文學家/思想家/行動家對人民的啟蒙亦有其積極性的重要意義。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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