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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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4/15 12:44:16瀏覽2140｜回應1｜推薦29 | |
| 泡溫泉的時候，遇到這名爬山的男人。 能與我同樣浸坐在出水口的人不多，多看幾眼是必然的。 溫泉的規矩就在於，能否在最熱瞬間持續以同樣的表情安享， 以此分辨出「溫泉老饕」與否。 十多年來我一向是在溫泉中雙盤靜坐， 只留微微放在唇邊的合掌指尖，連同下巴耳垂以上在水面。 他則是敞開雙臂由坐而站，讓熱湯沿著脊柱逐漸流下， 最後索性站著，讓溫泉直接沖著大腿側、膝蓋，以及腳踝。 動靜的差異，讓我們兩人彼此察覺，既彼此等待、也彼此對抗； 形成一個默契十足輪番的出水口霸佔。 直到約莫同時離開，在穿鞋的時候，這才發覺他這個人是整個厚厚背包， 水壺、手杖、厚登山鞋，以及防寒透氣的外套及帽子皆隨身。 原來週末開始直到週日傍晚，他獨自爬完某一座北台灣不知名的山嶺， 此刻來溫泉畔，卸下一身疲憊。 與我相反，他穿上所有衣服之際，自我才坦白顯露。 因為看見我性格裡豐富起伏的海洋，朋友都以為是因為雙魚座而細膩。 胸口其實旋轉著的，是有情與無情的太極，那是敏銳輻射一種柔軟的包裝錯覺。 每次回花蓮的北迴鐵路上，我望的方向始終是山的那一方。 那是只要心裡是男人的那個人，都無法不去看的方向。 男人的心裡都有一座山，以各自的懸峭或平緩，攝持著此生層巒疊翠的風景。 經年繞蝕的河流，是一抹靠在肩上的長髮。 四季山林的風華，是以生命岩石的頹圮粉碎，去無言的承載與輸送。 既然總是若有所思的仰望著山打量，男人眼光的真正落點究竟在哪？ 他五十歲左右，連眼神都精壯堅實，透露著走進山裡一路的孤獨與沈默。 「男人所有的秘密，其實都藏在眼神轉開之際的縫隙中。」 當年那位閱人無數，銜煙抖顫，有著竇蔻指尖的老婦，曾為我歸納此說。 如今我借她之眼，丈量每一個路過的山勢，如何各自蜿蜒陡峭。 男人的山雖然都在心中，但卻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願意攀爬。 不像這個人，如今大多男人寧可望著各自的海平面發呆， 也經常忘記了可以要、或應該要起身出發。 真實的人生絕不是一趟對比勻稱的旅程， 儘管不可否認，旅途上的一切大多是舊調重彈。 但通往心裡那座山的旅途，可以是永遠的漫長；既不通往地獄，也不抵達天堂。 面對無言的群峰、岩石與孤鷹，才會聽見真正生死兩忘的永恆聲響。 就算歲月最後會讓一切盡皆失去，而男人所有的一切， 只有在自己的那座山裡，才能全部失而復得。 和他簡單聊完，我在華燈初上的微涼中，背心短褲與他一身厚重各自隱入告別。 人生就是這樣的溫泉畔，讓緣分自由的放牧，而後不見得要收穫什麼。 如同山谷裡兩只空酒杯碰撞的回音，可以不被記住，也不用被真正聽到。 被現實的雲霧繚繞，男人心中的山總是若隱若現。 難得某個人走到我眼前，以淡然嚴峻的微笑，連同了然的無話可說， 指出這座城市裡，轉身即出的幽僻小徑。 今晚夢裡，應該可以借他胸懷裡的山暫住一宿，獨享山林烏啼， 直到月色，高不可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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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