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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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4/13 00:16:15瀏覽1854｜回應0｜推薦14 | |
| 趁著短暫的周休一日，搭小中的順風車到山色綺旎的桃園復興鄉。 也都是老交情了，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車內的音樂哼歌。出外打拼的他難得回老家，厚臉皮的老友則想嚼嚼山蘇野菜。 車子在山路間迴旋繞，話題也扯到他幹嘛心血來潮，只為了回家瞄瞄兩眼？這實在不太像這名三十瑯璫歲，朋友眼中痞子模樣的作風。 「你知道嗎？前幾天我突然心血來潮算了算，」他在握轉的方向盤裡，聲音淡淡一沈，「我發現我和我母親喔，這輩子很可能，只能再見一百次面了！」 他的語氣突然平靜。他說，有天晚上突然想到自己六十多歲的母親，也想到自己每年一共不過才返家四、五次的團圓。現在是單身漢還好，一旦隨後有了自己的家庭，回山上老家想必機會就更少了。 歲月讓人的歲數遞增，現實生活卻讓相聚的機會遞減；和母親每年見五次，再乘以廿年，一百次相聚的數字。平時不仔細算還不知道，一不注意可能就忘了確實是「倒數一百次」，這個接近事實且讓人驚愕的數字。 看著他複雜的表情，我伸手讓車內熱門音樂的情緒也安靜下來。 小中從小失怙，孝順的心常在，但後來遠離故鄉的成長過程，總也讓山裡的男孩獨立成男人。城市裡和事業裡的朋友之間，鮮少聽他提起家裡。我只知道有原住民血統的他，不輕易被環境的辛苦揍幾下就哇哇叫，十足韌性到家。但他在感情的表達上，似乎也悶著多。 「想到老媽她，每次脊椎炎發作了也都不告訴我，都忍到事後才通知我。我很愧疚，但後來自己也都忙到忘記問她了。」小中的語氣有自責，「但我最愧疚的是，後來我，竟然也會很自然的把忙碌當作可以忘了的理由，還很理直氣壯！」 從認真到激動的表情，望著小中的輪廓，感懷的情緒和他窗後流動的黃昏山色，使得原本旅行的興奮，也拉長成為一段平靜省思的人生路程。 那些為了生活，而深陷在現實環境中的我們自己和自己的心，總是習慣擺滿許多目標與夢想；但我們是否還記得，該為那些深深關愛自己和自己所深深關愛的人們，在生活中真正留下一些些時間的位置呢？ 很多時候，總是要等到真正倒數計時，自己才懂得去愛。 即使為人父母子女，最終猶然要面對人生某個「猛然放手」的一刻！即使再親愛的家人，彼此的人生仍然無法永遠重疊相隨。人的一生能夠同在一個家庭血脈中，雖然是一種深深的緣份相繫，但在時間與命運的軌跡中，卻是被各自安排的。 一眨眼，孩子就長大離開了；一眨眼，爸媽的皺紋就在眉眼了。然而，當此刻明明還處在珍貴相聚的緣份之中，我們卻常誤將「熟悉」的存在，對待成一種「忽略」的慣性，讓時間偷偷掠走了許多可以愛、甚至最後可以愛的機會。 小中說他忍不住掉淚，因為那天算著那一百次之前的每一次，他發現這些年來，眼前記得的，全是那些和母親無謂的對峙和爭執。 青春時一切嫌煩，長大時總是說忙。母親每次也只能在車窗外叮囑著，「要好好保重身體喔，不要太累！」，他卻頭也不回的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那一夜他哭了許久。聽見人生倒數計時的時鐘，他認為是上帝的恩賜。他說他決定不再感傷，因為他雖然不能改變這倒數一百次的事實，但他因為懂得了，所以更要去珍惜並把握，和母親相處的每一刻。 他說他發誓要抽空常回家，不讓媽媽在山裡只有寂寞和生病陪伴。他也要認真地陪她說話，甚至要一邊說話，一邊握著她的手；因為媽媽在山裡多年舉鋤種菜、幫人務農，而佈滿斑點厚繭的手心手背，總是在他小時候哭泣時摸他的臉、在夜裡咳嗽時拍他的背。 「哎呀，約好六點要到家吃飯的，她一定煮好在等了。」深吸口氣，小中瞄了下車上時鐘，手腳齊發地加足油門，「快來不及了！坐好，要拼了！」 我順手扭開音響助陣，收音機恰好流出好久沒聽見的李玟，啦啦隊似的一聲「倒數開始，DiDaDi，DiDaDi」的熱門歌曲。李玟甜孜孜的歌聲DiDaDiDa個不停，兩個男人愣地對望一眼。 車裡跟著DiDaDiDa的扭動起腰肢，還參雜著原住民與印度安人的吼叫！兩個男人方才微微泛光的眼中，有了破涕為笑的下台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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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