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8/04/03 11:50:22瀏覽19111|回應3|推薦12 | |
旅行經過苗栗三義,總會繞進銅鑼九華山一處佛教道場,參拜一番。 這裡雖說是道場,其實過去原本不過是一棟兩層樓的破舊鐵皮水泥屋,而不是如今一派巍峨的佛教殿堂模樣。 「大興善寺」這裡曾經有一位,但已經往生多年的無名比丘尼。至今,仍然吸引著許多信眾來此參拜。過去經常只見人們次序地沿著樓梯,進入狹小的二樓,恭敬求得一杯大悲水,然後仰首飲下。 這裡遠近馳名,全因多年前比丘尼還在的時候,有許多遠離病困的奇妙事蹟,因為這麼一杯大悲水而發生。 當時傳播還算封閉的年代,一些傳聞甚至還引起情報單位的調查。只是,奇妙的事蹟依舊發生,水再怎樣分析檢驗也還是水。而這個破舊的道場,堅持不收取任何信眾的金錢供養,也使得任何誣嫁詐欺的罪名無從貼附。 即使多年來站在這個當時堪稱黃土塵沙,植滿木麻黃的簡陋寺前,吸引我的,仍是已經往生的無名比丘尼,和她生前示範的佛法修持。 以佛教的語言來說,比丘尼雖然以某種超過理解的特殊神通來度化眾生,但她並非顯現一種惑人的奇技,而是以自身的大悲心,透過咒力加持大悲水,照顧著那些期待解脫「病困」之苦的人們而已。 真正奉獻給人們的人,從來不會希望自人們身上獲取代價;而只是全然付出。無名比丘尼如同神蹟的背後,對應在她自己身上的,是完完全全地禁語。自己的小房中,只掛著三件薄衣,穿遍寒暑的冬夏四季。她赤足在泥地上走、夜晚睡覺不倒單(終日肩不觸地),每天只喝少許自己加持的大悲水小杯。 而在加持困疾的人們之前,她也總是先拜佛,接著用骯髒的雙腳,抹自己的面孔以破除己相,才慈憫地進行加持。眾人都知道,她從不接受別人向她跪拜,倘若有受惠的人們感激拜倒,她也立刻撲倒回跪,並奔到佛前表達懺悔。 她經常笑瞇瞇的指著對方,比出大拇指,對自己舉出末小指,形容自己是非常卑微的人物;所有的功德不在她,都是佛菩薩的緣故。 當時佛教界內部有許多法師對她批評很強烈,但教界廣受尊重、道場持戒嚴謹著稱的蓮因寺懺雲老法師,則仍然接受她依止為師,並且經常去探望她。老法師讚嘆她的苦行定力和饒益眾生的悲心,而老法師的弟子們,則更是視她為善知識及修行表率。 當時曾有苗栗佛教會某位道場的住持,對於她造成縣內其他寺院香火大減,氣得前往當眾斥喝。當時無名比丘尼立刻跪倒在地,向這位滿臉嗔怒的住持表達懺悔、尋求見諒。這名憤怒的住持,竟當場無言以對。 「究竟誰才示範著真正的佛法呢?」每回憶極至此,我不禁心想。 比丘尼捨去一切享受、關閉所有的言語,一旦聚收了原有生命耗損的能量,再加上無比巨大的慈悲心力與強烈的定力;轉而投向加持一小杯水,那是全然可以理解的、真正令人動容的所謂神通啊! 對照著如今絕大部分以建寺塑佛為名,或者推出慈善救濟為詞,但卻實質上只大量強調金錢佈施為主,吸納資源貢獻,並在組織運作中劃分階層;而主其事者自身除了多方擴大名聲與影響力,甚或做不到自己勸慰人們的弘法道理,更遑論生活的種種戒行。大興善寺的比丘尼的事蹟,成為樸實卻鮮明的對比,也難怪至今仍是佛教界各長老大師山頭們,普遍迴避談論的話題。 比丘尼雖然以此幫助人們的病苦,攝化人們念佛行善,但她自己多年前也仍然在某一個入定的夜裡,未曾交代遺言就安然示寂、離開人間。未曾彰顯任何轟轟烈烈的事蹟,也從未擺開過任何萬人朝山皈依的大陣仗,比丘尼這一生,只是專心的對著來到眼前的某位無助的眾生,微笑的遞給一小杯水,祝福著所有生老病死之間的疾患。 大興善寺的參拜人潮依舊,大悲水的廣受求取也依然,如今卻已不見佛法以這般的真實行誼,也聽不到這種無言的教化了!畢竟故人已遠,原先據說比丘尼交代不准收受功德金、不准修寺建廟的規定,這幾年已經打破,變成同時在三義交流道附近另有別院的道場。「以度脫眾生之名,行自我生存之實」,比丘尼的徒弟們在多年之後,顯然已經遠離一切苦行,此刻與世間其他無異了。 不過我每次回到台灣,仍然喜歡定期造訪過去的院址。在黃土林坡間,想像著走入當時比丘尼還在時的破舊寺內,總會有種特殊的慈悲依舊瀰漫的奇妙感覺。 如今對應在眼前的,滿是寺外男女老幼的錯落張望,以及寺內齊眉舉香的人潮,排隊領取一桶桶的大悲水;心中不禁微笑明白:無論人世間是何等的困苦或喧嘩,所謂菩薩的「悲心無遮」,正是透過這樣一場無比簡實的緣起,在一小杯水之間,廣大攝受無法了解深奧佛法的眾生。 生命真正的領悟者,所傳達的,必然不是電視宏法節目上,那些堂皇或艱困的道理;而是在最平凡樸實的心境中,觸摸人們真實的苦痛,完成一份人心的穿越與示範。 佛教乃至所有的宗教,必然不該是為了自身道場的巍峨壯大,或是為了堅持某種慈善公益的形式理念;而應該繼續堅持著初衷、理解著人們的真實需要、協助完成當下而非來世的安頓,才能一步步最終達到教化解脫生死煩惱的彼岸才是吧! 儘管時至今日,偶爾還是會聽見有人批評著大興善寺的「靈異大悲水」如何如何,或者也有法師諷刺著「盲從的信眾」如何如何,但那終究是仗恃著某種預存的知見立場,或在社會資源的競爭上,冷漠丈量人們親身悲苦的無知者吧! 佛教存在的根本意義,應是「陪伴」而非「領導」,應是「言行示範」而非「口頭論述」,應是「救拔真實苦難」而非「侈言供養功德」。如同無名比丘尼這般,真正的菩薩,是不會在意別人所普遍在意的!菩薩的意思是「覺有情」,是有情眾生之中的覺悟者,也是以覺悟幫助有情眾生的人。人間如此有情,菩薩們只有真切的悲心,為著困頓的人們奔忙;無論他們身處何處,他們以無盡的慈憫與智慧,陪伴無盡的眾生。 如今站在巍峨的大興善寺前,回想著那曾經整片的鐵皮水泥屋,以及當時寺內隔著玻璃,粗糙卻莊嚴的佛菩薩像峙立眼前。無名比丘尼的塑像,依舊靜靜地安立在大殿一旁。啊!我是如此深信著,這麼一位菩薩的大悲心,即使遠離塵世甚久、歲月遷移甚遠,她那抹著泥土、微笑遞過大悲水的面容,依然堅定如初於此吧! 在跟著人們領完大悲水之後,我恭敬地祈請觀世音菩薩以及無名比丘尼,能在我人生所有舉念回首之際,垂護我心。 仰頭飲下大悲水,我心常願: 「手中大悲水,淋我大悲心;熄滅貪瞋痴,長養智慧林。 手中大悲水,沁我大悲心;平等觀眾生,慈悲並喜捨。 手中大悲水,潤我大悲心;遍潤諸眾生,皆共成佛道。」 |
|
(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