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倫，帳單，洋女婿 

到了生命的秋天，愛妻辭世後，常常會有無謂的感傷。環顧四周，想到小時候讀過的『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有那種孤獨和淒涼。最近有台灣朋友來訪，看到這邊生活中的人情世故，頗不以為然，阿慶願以『天倫，帳單，洋女婿，黃昏異鄉人的呢喃』一文為客人解惑。 

前幾年，有一次到西海岸，拜訪讀書時的室友，又有十多年沒見了，好友相見還是無話不談，由國事天下事到工作家庭和兒女們，話題慢慢轉到洋女婿這個角色的點滴。當今這個日子，女婿都是女兒自己挑的，作父母的只有開心接納，而且愛屋及烏的加以疼愛。 

朋友說，當他們一家外出吃飯時，開頭他女婿還搶著要輪流付錢，可是他們心疼小兩口剛成家，處處需錢購置家用，作父母的那能忍心花他們的錢，就堅持付帳。幾次過後，養成習慣，天倫聚會之後，父母買單，已成慣例和理所當然，可是兩老心裡總是有點怪怪的，覺得和中國的傳統不合。阿慶聽後心中大樂，吾道不孤也，和阿慶家的情形一模一樣。通常，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事既然開了口，老朋友間不免大吐真情，樂上一番。 

阿慶也當過別人的女婿，當年客座台大，岳家大大小小天倫聚會，帳單的處理是搶著做的事，認為那是作女婿的光榮和責任。萬萬沒想到，在帳單上，自己將女婿溺愛到這種地步，置中西文化於不顧，造成每次都由老丈人付帳的後果。還好天下有不少和阿慶一樣的人，是幸災樂禍？還是自我解脫？當年老妻在時，聊天中還可以抱怨當初的失策，老妻走了以後，連發這種牢騷的機會都沒有了，若非為台灣來的朋友解惑，實在是說不出口來。 

在美國的老中父母太為孩子們著想。老美一般只供小孩讀完高中就讓他們自立，而老中的父母為孩子提供大學的教育經費和生活費是理所當然的。孩子做事後，不忍心花他們收入不多的錢，還盡力幫他們買車購屋。作父母的，一生的努力，自己的生活已無憂無慮，也希望下一代能過這樣的日子。 

阿慶的女婿是個很可愛的年輕人。記得第一次見面，那時他和老大還只是朋友。知道他喜愛東方料理，帶他到一家韓國店吃麵，巧得是那天點的都是海鮮麵，聊天中，老妻說她最喜歡麵裡的魷魚卷，沒想到這位年輕人立刻將他碗中的魷魚卷放在老妻的碗裡，這招把老妻的心買走了，走向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路。 

作父母的，只要女婿對女兒好，就心滿意足了。幸運的是，十年過去了，好像沒聽過這個女婿對女兒大小聲過，倒是當老爸的還常常暗示一下女兒，要對女婿溫柔些。女婿對我們家的事很關心，在老妻病重臥床的日子裡，每次他們一家來，女婿總會自動的把岳母由病床上抱到輪椅上，然後我們推著輪椅到太陽下，看看過往的路人。平常阿慶一個人作此事時，常常擔心自己體力不夠，會將兩人一起摔到地上，提心吊膽的。回想當年，阿慶可沒有為岳父母做過類似的事，自己還真不如這個洋女婿。 

一輩子的努力，有了豐厚的月退休金，將來自己過去了之後，剩下的錢一部份是要給孩子們的。與其往生後，給他們用，為什麼不現在和他們一起花用呢？現在付帳，至少還可以看到他們的笑顏和聽到他們的頻頻道謝之聲。 

享受過天倫聚會之後，愉快的付了帳單，阿慶對台灣來的朋友說，我是在花孩子們的錢，那種現在不花，以後屬於他們的錢。台灣的朋友聽了阿慶的解釋，大笑三聲，說阿慶可真是當今的阿Q。別忘了，離開時，香一下天使般小外孫的臉，擁抱一下說聲謝謝外公的大外孫，再說聲掰掰，多麼的溫馨，多麼的值得。 

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天倫，帳單，洋女婿，黃昏異鄉人的呢喃。 

可愛的外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