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我永遠割捨不下的心事

今年的過年，回到家的感覺，好溫暖，好真實，好令人想念。

搭上晚班從花蓮開往高雄的自強號列車，心理忐忑不安地想著：「火車會不會誤點？我還要轉車回台南，回到家的時間會更晚……」

還好，佛祖保佑，讓我平安地回到台南。坐上大哥的機車，晚風輕拂髮梢，只想回到許久不見的家，台南的夜晚，依舊在過了十點以後拉下繁鬧的幕簾，星星亮的美不勝收。

家離成大校區還有段距離，曾經看過這麼一段話：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在你面前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即使在一起也不能彼此相愛。

當然，這原是對情人而言。那家人呢？對家人是否也有這樣的無奈與惆悵？

我想是有的。

老實說鮮少吃家鄉的小吃，不過自從多年前出外求學，每逢回家總是十點以後，也只有這個時候才會吃上一碗當歸麵線，熱呼呼的當歸麵線溫暖了我的手，也溫暖了遠從他鄉歸來的孤寂心靈。過去在家裡待久了總想出外闖蕩一番，認為家人不懂自己的想法，只想擺脫家人的關懷，現在重新觀看自己，大學在台中，研究所在花蓮，那些愚蠢的想法早已消散，身邊的一些朋友希望家人不要束縛他們，讓他們翱翔飛揚，我想或許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情節。

一位要好的朋友說：「雖然你只有二十多歲，可是你的想法好成熟。」我對她抹了一笑，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回到小時候，陪伴家人，或許只有長大時，才會想念他們用心的栽培以及無私的犧牲。

晚上十二點踏進家門剎那，聽到老爸走下樓梯的腳步聲－原來我有這麼久沒聽到家人的腳步聲。老爸說：「麵攏冷啊！火車坐價顧累了，先呷麵。」

原來，我這麼久沒回家了。

家裡的牆變的油亮亮，老爸說趁著二哥回家的時候，兩個人一起重新油漆牆壁，花了不少工夫，我看著牆壁依舊掛著小時候的手工藝作品，那是我國中一年級的作品呢！時間竟然過了這麼久，那我的家人改變了嗎？

當然，改變了。老爸的脾氣變好了，大哥經過幾次的意外刺激成長許多，老媽呢？我最喜歡的老媽怎麼不見了！

「你媽最近攏加班，咧睏啦！」老爸這麼說著。

「喔……」老媽還是好辛苦，明天在她上班前要跟她講話。

回到家最想馬上看到的人就是老媽，跟老媽說上幾句話。猶記得小時候的作為，至今回想起來真是厭惡自己，那麼不懂事，不懂家人辛勞。長大後，看看過去的自己，原來「真的長大了」，心態也變的穩重許多，對家人以及看重的朋友也能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

「原來，我真的長大了……」

小時的稚氣，被成熟的心智所披覆。

淡淡憂愁，以及，失落的感覺，充斥著原本無濤的內心。

啜著逐漸冷卻的宵夜，聽著大哥說著我們過去的種種，兩個人總是不經意地會心一笑，這個聚會，尚缺二哥。

「你二哥過年會帶你未來的二嫂回來，或許年底就要結婚了。」

結婚！

原來要結婚了！三十出頭的年輕伙子，以現在普遍晚婚而言，應該算挺早的。不知為何，在這個家庭裡，過去三個小男生經過歲月的洗禮，已經各自尋覓未來的理想、方向，我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為何有失落的感覺呢？

我想，小小的我還停留於小時候與二哥在棉被裡玩「黑暗世界」的遊戲，還停留在與大哥互相偷打對方大腿的記憶裡！這一切一切，原來已悄悄流逝。

時間，真無情。

客廳獨留我一人，時鐘滴答的聲音說著新的一天的到來。走筆至此，也許大家曾經也有相同的感覺，現下的我正對著螢幕敲打鍵盤，聽著令人愉悅的樂曲，累的時候稍望夜景，吹著徐徐的微風，可是，心，靜不下來。

我的心，因家波動，因曲愁思，因景懷鄉，因風顫寒。

思念，就是孤單。

對遠在他鄉的遊子而言，思念是個折磨，任何風吹草動皆易勾起內心的寂寥。那就寫日記吧！至少用文字將內心的激盪平復下來。

咦？鹹味？日記本怎麼有著濕漉的痕跡，眼眶愈來愈模糊，似乎連寫日記也不管用了，思鄉的情緒已佔據整個氛圍，那要繼續寫嗎？

要！當然要！

為何要寫？寫了愈是難過。

不寫就不想念不難過嗎？

琦君曾以桂花繽紛來懷念過去的日子，那是我所嚮往的場景，我想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場桂花雨，也有屬於自己的阡陌小道，那是每個人原初的發源處。

我喜歡一個人旅行想事情親近大自然，喜歡一個人走在方圓十里無人跡的鄉間小路聞著花朵芬芳的香氣。那是花蓮，就像家鄉一樣地純樸，偌大寬敞的台九線立足在群山間，從山的那端可鳥瞰花蓮全貌，美不勝收。

它如同家鄉般地寧靜。但，它不是家鄉。

曾幾何時，我認為自己會把這裡當成故鄉；曾幾何時，我以為自己將成為這裡的居民……

原來，以為終究只是以為，我以為我知道，其實我不知道。

如果說三十五歲以前該做完哪些事情，我想，讓家人靜養休息是我最大的心願。我的家並不富有，也稱不上小康，更何況還有人在外求學，假若說對金錢棄之如敝屣，那絕對是騙人的，我很希望自己能存有一筆錢，至少生活無虞，家人得以安養天年，身為人子，能做的應是如此！

什麼是「理想」呢？朋友對於我遠從西部到花蓮求學感到不解，我說：「為了某位老師而來。」

平心而論，理想本是高遠的目標，非一朝一夕能達成，因為有所堅持才能不離不棄，初時跟隨這位老師，所得所獲是什麼呢？

我，並不知道。

因為不知道，所以我得以跟隨老師；因為不知道，所以我得以學習老師的一切；因為不知道，所以我得以從「不知道」得知許多東西。

原來，我跟隨了老師一段時間。

近幾個星期，老師因病住院，我總是利用閒暇之餘探望老師、陪伴老師，細瞧老師時，感觸良多。

原來，老師已白髮蒼蒼。

原來，老師是如此虛弱。

這樣的情景終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家人身上。我意會到，老師就像我的家人，跟隨他這段時間，同學總是說：「你跟老師很像。」

是嗎？我並不自覺有何改變，或許長時間的相處使我的身、心有所變化，他是我的老師，是原本的家人以外，我所珍惜的第二位家人。

故鄉與家人，最難以割捨。

落葉殘雨的窸窣，耳邊響起熟悉的腳步聲。